星屿的声音像冰锥刺破了病房凝固的恐慌。
“找到了。过载的…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苏父苏母眼中的惊疑混杂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医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小满的心则提到了嗓子眼。
“核心?什么核心?”苏父的声音依旧紧绷,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
星屿的目光掠过苏父,落在苏晓紧蹙眉心的痛苦面容上,黑发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冽。他缓缓抬起方才探出黑色光絮的右手,指尖微微蜷曲,仿佛还能感受到苏晓意识深处传来的灼热与混乱。
“不是疾病。是力量。”星屿的声音低沉清晰,每个字都像敲在冰面上,“她体内残留的…守护之力。源于保护小满时爆发的意志。纯粹,强大,但…”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瞳扫过监护仪上稳定闪烁的光翼符号,“…未经引导,如同野火。她的身体,她的意识…是困住这火焰的柴薪,也是被它灼烧的囚笼。”
“守护之力?意志?”苏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嘶哑,她听不懂这些玄乎的词,只抓住关键,“那怎么救她?怎么把这该死的‘火’弄灭?!”
“无法‘灭’。”星屿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性,“它是她的一部分。强行剥离,意识即散。”他指向屏幕上那光翼符号,“这符号,不是攻击,是…求救。是力量失控时,她灵魂本能的锚点,试图稳定自身。”
“求救?”小满喃喃重复,心如刀绞。
“锚点?”医生忍不住插话,职业本能压过了荒谬感,“你的意思是…这异常脑电波形成的图案,是患者自身在…稳定状态?”
“类似。”星屿的视线重新落回苏晓身上,黑发下的眼神异常专注,“核心…在意识深处。是一道锁。将失控的力量强行束缚,阻止它彻底焚毁自身。但这锁…本身也在被力量灼烧、融化。她被困住了。在锁的囚禁与火焰的焚烧之间。”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仿佛勾勒着无形的结构:“锁…由她的恐惧、迷茫、还有…”他金色的眼瞳似乎穿透了苏晓紧闭的眼睑,看到了更深的东西,“…对‘家’的某种…执念构成。扭曲,却坚固。”
“家?”苏母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苏父扶住妻子的手也猛地收紧,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剧烈闪烁,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动摇和…痛楚。
“那……那钥匙呢?”小满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星屿,仿佛他是唯一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心中的焦虑如潮水般不断涌上。
星屿沉默了几秒钟,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病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的稳定而诡异的“嘀嘀”声,以及苏晓那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终于,星屿缓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钥匙……”他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了病房的角落,停留在那个唯一还算干净的床头柜上。柜面上,静静放着一个朴实无华的白瓷汤碗。碗沿还沾着一点点干涸的、橙红色的番茄蛋花痕迹。正是苏母之前端来的那碗汤。
“或许,”星屿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在她自己的梦里。”
意识像沉没在滚烫的沥青海里。粘稠,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灼痛。
苏晓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硬生生地撕裂成了两半。其中一半在疯狂地尖叫着,仿佛正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地哀嚎着;而另一半却像是被冰封在了万年玄冰的深处,寒冷刺骨,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火中不断地扭曲、融化。
在这混乱的世界里,无数破碎的片段在灼热的黑暗中翻腾、炸裂。
她看到了那张冰冷的餐桌,父母完美的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宛如精致的蜡像一般,毫无生气。刀叉碰撞的声音异常清脆,却又刺耳得让人难以忍受。她那小小的手紧紧握着勺子,碗里的汤还在冒着热气,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有的,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就像一条冰冷的蛇,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鼓起全身的勇气,用勺子轻轻地敲了敲碗边,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叮当”声。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爸爸,我今天在学校……”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父亲的目光就从那块财经平板上移开了,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冷漠地打断了她:“食不言。专心吃饭,营养才能吸收。”那道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而无情地切断了她的表达。
那勺原本还冒着热气的汤,最终也在这沉默中渐渐凉透了。
空荡的琴房里,只有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静静地矗立在中央,宛如一头沉默的黑色怪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却无法驱散那股寒意。
窗外,小伙伴们的嬉闹声远远传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他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而她却被禁锢在这狭小的琴房里,与那架钢琴相对无言。
她缓缓地坐在琴凳上,手指像被冻僵了一样,生硬地按在黑白键上。那单调的音阶在她的指尖下流淌,没有丝毫的感情和温度。
突然,一滴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她抬起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独和委屈。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母亲的脸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她的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温柔地说道:“晓晓真棒,这首曲子练熟了,下周王阿姨来家里的时候就能展示给她看了。”
母亲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她默默地看着母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门又轻轻地关上了,将她和母亲隔绝在两个世界里。琴房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的呼吸声和那遥远的笑声在空气中交织。
她的指尖在琴键上颤抖着,那些原本应该优美动听的音符,此刻却在她的手下变得扭曲而怪异,仿佛是她内心无声的哭喊。
首播的镜头宛如一个黑洞,将她的身影牢牢地吸住。在那屏幕的另一端,无数双眼睛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闪烁着好奇和期待的光芒,紧紧地盯着她。
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宛如春天里绽放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她与观众们互动着,时而幽默风趣地讲个笑话,时而俏皮地扮个鬼脸,竭尽全力地扮演着那个“完美晓晓”。
然而,在这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她的内心却如同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海面,波涛汹涌。晚饭时父亲那句“最近数据流量下滑了”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她的胃里瞬间翻江倒海起来。
她强忍着不适,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那么僵硬,继续在镜头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但那股恶心的感觉却如影随形,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身体和意志。
终于,当首播结束,镜头关闭的那一刻,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她顾不上其他,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洗手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一进洗手间,她便再也无法抑制住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然而,由于晚饭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她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无尽的疲惫。
她的身体因为过度的干呕而颤抖着,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镜子里的女孩,尽管妆容依旧精致,但那空洞的眼神却像两个深深的窟窿,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和无助。
摇摇欲坠的脚手架阴影! 小满惊恐的脸在视野中放大!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身体比大脑更快地扑了出去!撞击!剧痛!骨头碎裂的脆响!然后…是掌心爆发的、无法形容的温暖洪流!仿佛拥抱了太阳!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令人眷恋。
火焰!冰封!孤独!温暖!剧痛!眷恋!
这些矛盾的感觉在苏晓的意识熔炉里疯狂搅拌、冲突!守护之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精神世界的荒原上左冲右突,寻找着宣泄的出口,却被一层无形的、冰冷坚固的屏障死死拦住!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更猛烈的灼烧感!
“停下…好痛…放开我…”她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哭喊、挣扎。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监护仪的光翼符号随之急促闪烁!
那层束缚她的“锁”——由经年累月的“懂事”、“优秀”、“不添麻烦”浇筑而成,由对“家”的渴望与失望反复捶打,早己扭曲变形、布满裂痕——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呻吟!锁的表面,无数细微的、代表着恐惧和压抑的黑色符文疯狂蠕动、闪烁,如同垂死的毒蛇在做最后的抵抗!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两种力量撕碎!要么被体内的火焰烧成灰烬,要么被这冰冷的锁链勒断灵魂!
就在这毁灭的临界点!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温暖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第一缕光,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意识中滚烫的黑暗!
光芒的源头,似乎是一团…氤氲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热气?
现实病房。
星屿站在苏晓床边,黑发无风自动。他双手虚抬,掌心向下,正对着病床上昏迷的苏晓。那双金色的眼瞳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高度凝聚的意志光辉!
肉眼可见的,几缕极其纤细、如同液态黄金般流淌的金色光流,正源源不断地从他掌心流淌而出,轻柔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没入苏晓的眉心!
他在强行开辟一条通往苏晓混乱意识核心的通道!用自己刚刚恢复、尚未稳固的力量,去对抗那失控的守护之力和扭曲的心锁!
小满屏住呼吸,看到星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这种操作对他也是巨大的负担。
“快…”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床头柜上那个白瓷汤碗,“…钥匙!”
苏母瞬间反应过来!她几乎是扑到床头柜边,颤抖着双手捧起那个还带着余温的白瓷汤碗。碗底,那三个刻痕深刻的小字“回家真号”在病房灯光下清晰可见。
“汤…汤凉了…我去热…”苏母语无伦次,捧着碗就要转身。
“不!”星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就是现在!用它!唤醒她!”
苏母僵在原地,看着碗底的字,又看看女儿痛苦的脸,巨大的无措和恐惧几乎将她淹没。苏父一步上前,从妻子颤抖的手中接过汤碗。他的手很稳,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碗里那把普通的白瓷汤勺,舀起一勺微凉的、橙红色汤汁混合着蛋花的汤。他的手悬在苏晓干裂的唇边,却迟迟无法落下。唤醒?怎么唤醒?靠一碗凉了的汤?这太荒谬了!
“晓晓…”苏父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爸爸…妈妈在这里…喝点汤…好不好?”
汤勺微微倾斜,一滴汤汁落在苏晓苍白的唇瓣上,沿着唇角滑落。
死寂。
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母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绝望的泪水再次涌出。苏父的手颓然垂下,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一片灰败。难道…真的没用?
就在这绝望蔓延的瞬间!
嗡——!
异变陡生!
那滴滑落在苏晓唇角的汤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没有继续滑落,反而像一颗微小的水银珠,瞬间渗入了她干裂的唇缝!
紧接着!
苏晓紧蹙的眉头,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丝!
床头柜上,那个被苏父放下的白瓷汤碗,碗底刻着的“回家真号”西个字,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温暖柔和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实质,瞬间将整个碗包裹!碗沿上残留的干涸番茄蛋花痕迹,在这金光中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流动的熔金!
更令人震撼的是,碗里那勺被苏父舀起、又被放下的、微凉的汤,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汤勺竟然自己缓缓悬浮了起来!
汤勺在碗的上方微微旋转、倾斜,勺子里剩余的汤汁荡漾着,散发出比刚才浓郁百倍的食物香气!那香气不再仅仅是番茄鸡蛋的味道,更混合着一种…阳光晒过的棉被、刚出炉的面包、以及某种令人心安魂定的、难以言喻的温暖气息!
氤氲的、带着金芒的汤之蒸汽,从悬浮的汤勺和发光的碗中袅袅升起,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迅速汇聚、凝结!
雾气翻腾,光影交织。
几秒钟后,两个清晰无比、由温暖金光构成的人形虚影,在苏晓病床的上方,缓缓成形!
一个身影高大些,带着金丝眼镜的轮廓(尽管模糊),微微张开双臂。另一个身影纤细些,带着卷发的弧度,向前倾着身体。
两个虚影的姿态,赫然是一个无声的、温柔的、充满了迟来爱意的——
拥抱。
这由汤之蒸汽与金光构成的拥抱虚影,缓缓地、坚定地,朝着病床上深陷意识炼狱的苏晓,覆盖而下!
与此同时,星屿掌中输出的金色光流骤然增强!如同开闸的洪流,顺着那滴渗入唇缝的汤汁打开的微小通道,狂暴地涌入苏晓混乱的意识核心!目标首指那道摇摇欲坠、布满黑色符文的扭曲心锁!
现实与梦境,汤碗与心锁,父母的虚影与守护的野火,在这一刻,轰然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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