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通道的转角处嵌着冷光指示牌，B区的标识在惨白光线中泛着幽蓝。卫兵在观察室电子锁前停下，虹膜扫描的红光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晃过，合金门无声滑开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里骤然混入了可心压抑的抽噎。
她正跪坐在观察室门口的长椅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听到动静时猛地抬头，额角撞在冰凉的观察窗上也没察觉。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像熟透的樱桃，看到我时，小小的身躯像被电流击中般弹起来，兔子玩偶“啪嗒”掉在地上。
“哥！”
她扑过来的力道带着足以撞碎我胸腔的重量，细小的手指死死攥住我作战服上干涸的血渍，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浮木。隔着厚重的防护服，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剧烈的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叶子。
“我听到警报声了……他们说研究所那边有缝合怪暴动……”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每一个字都裹着哭腔，“扳手叔叔的腿……林风哥哥胸口都是血……还有你……”
她仰起脸，鼻尖蹭着我面罩的边缘，试图看清我的表情。观察室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在她脸上，那些未干的泪痕像碎掉的珍珠，在苍白的皮肤下泛着微光。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兔子玩偶，塞进她怀里，指尖触到她后颈时，发现那里一片冰凉。
“没事了。”我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都回来了。”
这句话我说得异常艰难。扳手躺在隔壁抢救室里，那条被腐蛭啃噬的腿大概率保不住了；林风虽然脱离危险，但中毒引发的器官损伤需要长期观察；钉子手臂的腐蚀伤在愈合凝胶下依旧冒着青烟——这些画面像生锈的钉子，在我说出“没事”时狠狠扎进舌根。
可心却信了。她把兔子玩偶的耳朵缠在手指上，抽抽搭搭地指着观察室：“林风哥哥在里面，他醒过一次，问你怎么样……还有堡垒叔叔，他守在扳手叔叔的抢救室门口，把医疗兵递给他的营养剂都捏变形了。”
观察室内，林风躺在病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敷料，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他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虚弱的眼神里突然爆发出一丝锐利，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喉间的氧气面罩阻碍，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小心……林少校……”
心脏猛地一沉。林风在研究所地下通道里，曾无意间看到我手腕上的紫色纹路，那时他眼里的震惊我至今记忆犹新。现在他特意提醒，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林少校己经对他做了什么？
“他需要休息。”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推着药车走来，镜片后的眼睛毫无温度，“林昊下士，你的初步净化流程还没完成，按规定不能长时间停留。”
“我妹妹呢？”我没理会他的驱赶，蹲下身替可心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她不该在这里接触污染源。”
“可心小姐由特勤处首属医疗组负责监护，这是林少校的命令。”医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示意旁边的护士，“带可心小姐去休息室，给她注射镇静剂。”
“我不要打针！”可心猛地躲到我身后，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战术腰带，“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她的反抗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只在医生脸上激起一丝不耐烦的涟漪。护士己经拿出了针管，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我挡在可心身前，目光死死锁住医生：“她只是个孩子，不需要镇静剂。”
“这是程序。”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冷光像两把刀，“或者，你想违反特勤处的规定？”
空气瞬间凝固。我能感觉到手腕上的紫色纹路在发烫，湮灭之力在血管里躁动，只要意念一动，眼前这个按部就班的医生就会变成下一个被奇点吞噬的目标。但可心的小手在我身后轻轻颤抖，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灭了我目标的杀意。
“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我去休息室……”
我转过身，看到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护士抓住她的胳膊时，她没有反抗，只是回头望着我，兔子玩偶的长耳朵垂在身侧，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三十分钟。”医生看着腕表，语气冰冷，“超时的话，禁闭室会为你准备新的净化程序。”
合金门在可心身后关闭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不是骨头，不是金属，而是某种更脆弱的东西——或许是我对特勤处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是支撑我隐忍至今的某种平衡。
观察室里，林风的呼吸变得急促，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我推门进去时，他己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胸口的敷料渗出了新的血迹。
“别乱动！”我按住他的肩膀，触到一片滚烫的皮肤，“你中毒了，需要静养。”
“毒……不是腐蛭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是……注射剂……”
注射剂？我想起在研究所地下实验室里，那个被缝合怪拍碎的玻璃培养皿，里面暗紫色的液体曾溅到林风胸口。当时我以为是腐蛭分泌的毒素，难道另有隐情？
“林少校……早就知道……”林风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是对怪物的恐惧，而是对人的恐惧，“他在我们身上……做实验……”
轰——
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那些在“熔炉”计划中失踪的队员，那些被标记为“净化失败”的尸体，还有扳手那条不得不截去的腿，此刻都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锁链，首指特勤处深处那个巨大的阴谋。林少校所谓的“淬炼”，根本不是为了提升战力，而是把我们当成了培养某种力量的容器！
“你的手腕……”林风的目光落在我袖口滑落露出的紫色纹路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湮灭之力……他要的就是这个……”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在研究所地下，当我用湮灭点摧毁缝合者巨足时，林少校监控屏幕上那个被放大的黑色奇点——他早就知道我会觉醒这种力量，甚至可能从一开始，“熔炉”计划就是为了引导我觉醒！
观察室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猛地抬头，看到刀疤和钉子站在走廊尽头，钉子的手臂缠着新的敷料，脸色依旧苍白，刀疤的眼神比在废墟时更加沉郁。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挎着脉冲步枪的特勤处卫兵。
“林昊下士，”刀疤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一种异样的沙哑，“跟我们走，林少校要亲自给你做战后评估。”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的纹路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了然。
我明白了。刀疤早就知道。或许从他脸上那道贯穿眉骨的伤疤开始，从他被特勤处选中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是实验台上的小白鼠，只是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用更多的杀戮来掩盖真相。
林风在病床上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氧气面罩。我替他掖好被角，指尖触到他颈侧的皮肤，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和我在研究所找到的、装着暗紫色液体的注射剂一模一样。
“等着我。”我低声说，“我会带你们出去。”
走出观察室时，钉子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因为疼痛而蜷缩，却用尽全力说：“林昊……扳手醒了，他说……让你别信任何人……”
刀疤猛地拽开钉子，眼神锐利如刀：“闭嘴！跟我去做术后登记。”
卫兵举起了脉冲步枪，保险打开的“咔嗒”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我看着刀疤，看着他脸上那道扭曲的疤痕，突然发现，那道疤不仅仅是战斗的勋章，更是一道深入骨髓的裂痕——一边是对特勤处的忠诚，一边是对同伴的愧疚。
“带路吧。”我对刀疤说，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跟着他们走向电梯时，我最后看了一眼B-7观察室的方向。可心所在的休息室在走廊尽头，那扇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像一个密封的罐头。手腕上的紫色纹路突然剧烈发烫，那些银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蜿蜒游走，形成一个从未见过的图案。
空间核心在体内疯狂旋转，湮灭之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血管里奔腾咆哮。我知道，林少校的“战后评估”不会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残酷实验的开始。但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容器。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走廊尽头的合金门上，用鲜红的字体写着“特勤处生物实验室”。门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是更精密的仪器，还是更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手腕上的紫色纹路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前方冰冷的金属之路。清算的时刻，或许就在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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