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七章 净魂之间
天工阁核心，净魂之间。
此地无声，亦无光。
不，并非绝对的无光。而是光线被一种奇异的材质彻底吞噬、禁锢。整个空间呈完美的球形，首径逾百丈，内壁覆盖着一种非金非玉、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一切光波与能量的“绝炁石”。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连时间的流逝感都被这纯粹的虚无所模糊。
然而，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却并非空无一物。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根流动着暗金色符文的能量锁链构成的立体牢笼。牢笼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构成，每一根锁链都如同烧融的黄金与冰冷玄铁熔铸而成，表面流淌着细密繁复、不断生灭变化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散发着纯粹而沉重的镇压之力，将牢笼中心区域的空间都禁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牢笼的核心，被无数暗金符文锁链层层缠绕、束缚的，正是那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封魂玉璧！
此刻，这玉璧正悬浮在牢笼的最中心，如同一个微型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洞。玉璧表面那深邃的黑色，在周围纯粹黑暗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更加深沉、更加邪异。玉璧内部，那个人形的虚影蜷缩着，轮廓模糊不清，唯有左肋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又顽固搏动着的暗红幽芒，如同深渊中垂死挣扎的鬼火，穿透了层层封印，在绝对的黑暗中投下一点妖异的微光。
嗡——！
低沉的、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能量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球形空间中响起！并非源自玉璧，而是来自构成球形空间的绝炁石内壁！
只见内壁之上，十二个方位，同时亮起一点刺目的白光！白光迅速扩展、蔓延，勾勒出十二个巨大无比、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立体符箓！这些符箓并非平面，而是由无数层叠加旋转的能量回路构成，散发着浩瀚、精纯、仿佛能净化天地间一切污秽的煌煌正气！
天工阁镇阁秘阵之一——十二元辰净魂大阵！
十二个巨大的净魂符箓亮起的刹那，整个净魂之间的空间仿佛被点燃！无数道纯粹到刺目的乳白色净化光流，如同奔腾的星河，从十二个符箓中心喷涌而出！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带着精密的轨迹，瞬间汇聚、交织，形成一张巨大无朋、笼罩整个立体牢笼的乳白色光网！
光网并非静止，其上的能量如同活水般急速流转，每一道能量细流都蕴含着足以焚灭邪魔的净化之力！光网形成的瞬间，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那由暗金符文锁链构成的立体牢笼之上！
嗤嗤嗤——！！！
净化光网与暗金符文锁链接触的刹那，爆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消融湮灭声！两种同属秩序阵营、却本质不同的力量激烈碰撞！暗金符文锁链上的古老符文疯狂闪烁、明灭，试图抵抗这来自外界的“净化”，而乳白色的净化光流则如同无孔不入的强酸，疯狂地侵蚀、溶解着符文锁链的表层能量！
这并非破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清洗”与“加固”！净魂大阵的目标，是清除封魂玉璧因囚禁污秽而沾染的“杂质”，并加固其封印壁垒！
净魂之力穿透了暗金符文锁链的缝隙，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探针，狠狠刺向被锁链缠绕核心的封魂黑玉！
嗡！！！
封魂黑玉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颤！玉璧表面的深邃黑色如同沸腾的油锅般翻滚！内部蜷缩的人形虚影猛地剧烈挣扎、扭曲！左肋处那点暗红幽芒疯狂闪烁、膨胀，散发出粘稠如血的污秽光芒，死死抵抗着乳白净化光流的入侵！
一股混合了极致痛苦、污秽反抗与冰冷封印被强行撼动的混乱意志冲击波，猛地从黑玉中爆发出来，狠狠撞向西周的净化光网和绝炁石内壁！却如同泥牛入海，被这专门克制污秽与精神冲击的净魂空间无声吞噬。
净魂之间外，观察室。
这里与净魂之间仅隔着一层单向透明的“观天琉璃”。琉璃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深邃的星空底色，无数细碎的星辰光点在其内部缓缓流转。
此刻，监正墨衍与阁老公输磐并肩而立，透过观天琉璃，凝视着净魂之间内那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能量交锋。
墨衍依旧身着深紫银线锦袍，但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拭去的暗金色血渍，深邃的眼眸深处，那亿万星辰生灭的光影显得异常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公输磐则换上了一身更加厚重、沾染着新鲜金属碎屑和能量晶尘的玄色工袍，花白的头发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琉璃壁后那被乳白光网笼罩、剧烈震颤的黑玉囚笼，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着腰间悬挂的一柄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钥匙般的暗金色金属短尺。
“十二元辰…火力全开！” 公输磐的声音沙哑，带着铁匠面对熔炉时的凝重，“娘的…那黑疙瘩里的玩意儿…比老子打了一辈子铁见过的所有‘炉渣’加起来还邪性！净魂光都烧不化它外面那层‘锈’！”
墨衍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死死锁定在黑玉左肋处那点疯狂搏动的暗红幽芒上。他的瞳孔深处，星辰光影艰难地流转着，似乎在透过这污秽的核心，窥视着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
“看到了吗？” 墨衍的声音低沉而飘忽，如同梦呓，“…那污秽结晶…非天然形成…其核心结构…有‘沉渊’归墟特有的…虚空蚀痕…与…古老‘造物’的…人工雕琢印记…”
公输磐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老眼瞪得溜圆：“啥玩意儿？人工的？你是说…这鬼东西…是被人…‘造’出来的？！”
墨衍缓缓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掐动，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仿佛牵动着无形的丝线，带来更深的疲惫：“…不止…其内蕴的混乱意志…亦非天生混沌…而是…被强行‘灌注’、‘扭曲’…更深处…还缠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本质…堂皇…的…龙气残痕…”
“龙气？！” 公输磐的胡子都炸了起来，“放屁！皇道龙气煌煌正大，怎会跟这种污秽玩意儿搅在一起？！”
“非当世龙气…” 墨衍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是…前朝…大旻…末代龙脉…被强行抽取、污染、逆转…后…残留的…怨戾龙煞！…有人…以龙煞为引…以沉渊污秽为基…以古老邪术为炉…锻造出了…这枚…‘钥匙’！”
“钥匙？！” 公输磐抓住了关键词，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开什么门的钥匙？！”
墨衍的目光，穿透了观天琉璃，穿透了剧烈震颤的黑玉，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被灰翳笼罩的星图：“…开…‘九幽之隙’…引…‘沉渊暗潮’…彻底…污秽…此界…人道气运…颠覆…乾坤的…‘蚀渊之楔’！”
公输磐倒吸一口冷气，布满老茧的大手猛地攥紧了那柄钥匙般的暗金短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蚀渊之楔…蚀渊之楔…他娘的！那帮沉渊里泡烂了的臭虫…是想把整个大胤…拖下去给他们陪葬？！”
就在这时！
嗡——！！！
净魂之间内，异变陡生！
封魂黑玉在十二元辰净魂大阵的持续高压净化下，似乎被逼到了绝境！玉璧表面那深邃的黑色如同碎裂的蛋壳，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暗红裂纹！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暴虐、充满了无尽毁灭欲望的污秽意志，混合着结晶核心被强行“清洗”的痛苦咆哮，猛地爆发出来！
这股意志并未冲击净魂光网，而是…向内坍缩！如同黑洞吞噬自身！
玉璧内部，那被层层锁链束缚的人形虚影，左肋处的暗红幽芒骤然熄灭！
不，不是熄灭！而是…被一股更深的、如同墨汁般的漆黑所吞噬！
下一瞬！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灵魂深处响起的穿刺声！
一根仅有发丝粗细、凝练到极致的、纯粹由漆黑污秽构成的“针”！毫无征兆地、从那片吞噬了暗红幽芒的墨黑中心，猛地刺穿了封魂玉璧的壁垒！无视了外部狂暴的净魂光流和暗金符文锁链的镇压！
这根污秽黑针，细小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洞穿万物的邪异穿透力，瞬间刺穿了净魂之间那足以隔绝一切能量与精神的“绝炁石”内壁！
目标，并非空间内的任何存在！
而是…首指观察室内，正在全力推演窥视黑玉核心秘密的——监正墨衍！
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监正小心！” 公输磐的怒吼和那柄暗金短尺爆发的刺目光芒同时亮起！
但，太迟了！
噗！
那根污秽黑针，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了公输磐爆发的防御光幕和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墨衍因推演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正中！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
墨衍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覆盖着星图光影的深邃眼眸骤然失神、涣散！原本只是略显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带着腐朽与混乱气息的灰败死气，如同活物般，瞬间从他眉心被刺入的点蔓延开来，迅速侵蚀着他整个面部！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墨衍喉咙里挤出。
“老墨！” 公输磐目眦欲裂，手中暗金短尺爆发的光芒瞬间化作一道凝练的守护光柱，狠狠轰向墨衍眉心那点迅速蔓延的灰败死气！
然而！
就在守护光柱即将触及墨衍眉心的刹那——
墨衍那涣散的眼眸深处，最后一点未曾熄灭的星辰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亮起！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被亵渎的滔天怒意，混合着洞彻天机的无上威严，轰然爆发！
“孽障…安敢…窥吾…道心…！！！”
一声低沉、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的怒喝，在观察室内回荡！并非声音，而是纯粹意志的咆哮！
嗡！
墨衍眉心处，那点被污秽黑针刺入、正疯狂蔓延的灰败死气，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绝对壁垒，瞬间被强行禁锢！紧接着，一点纯粹到无法形容、仿佛蕴含了宇宙初生第一缕光的金色光点，如同针尖般，从灰败死气的中心猛地亮起！
嗤——！！！
如同烧红的钢针捅入冰水！那点金色光点瞬间爆发！煌煌金光如同亿万柄烧红的利剑，从墨衍眉心内部向外刺出！狠狠灼烧、净化着那侵入的污秽黑针和蔓延的死气！
“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消融声响起！灰败死气在煌煌金光的净化下疯狂扭曲、蒸腾、消散！那根凝练的污秽黑针发出无声的尖啸，在金光的灼烧下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仅仅一息之间！
墨衍眉心处那恐怖的灰败死气连同污秽黑针，被其自身爆发的本源金光彻底净化、湮灭！只留下眉心正中，一个极其细微、如同朱砂点就的…金色印记。
但代价是巨大的！
“噗——！”
墨衍身体剧颤，猛地向前踉跄一步！一大口色泽更加暗沉、仿佛凝固了星辰碎屑的金红色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观天琉璃壁和公输磐的工袍之上，瞬间灼烧出滋滋作响的青烟！他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原本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被强行打断、反噬的惊悸空洞。
“监正！” 公输磐一把扶住几乎软倒的墨衍，粗糙的大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冰冷和虚弱颤抖，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你怎么样？！”
墨衍艰难地喘息着，布满金红血渍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洞悉了恐怖真相的冰冷寒意：
“…蚀渊之楔…己成…其内…封有…‘沉渊之眼’…一缕…投影…它…在…定位…也在…污染…更在…等待…‘钥匙’…转动…公输…此物…万不可…毁…亦…万不可…离…天工…它是…饵…亦是…唯一的…‘锚’…盯住…那载体…的…眼睛…那里面…藏着…‘门’的…坐标…”
话音未落，墨衍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公输磐抱着昏死的监正，布满血丝的老眼猛地转向观天琉璃壁后——净魂之间内，那枚封魂黑玉在爆发了污秽黑针后，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表面的暗红裂纹正在缓缓弥合，左肋处的幽芒彻底熄灭，玉璧再次恢复了死寂的深邃，悬浮在能量牢笼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孕育着无尽灾祸的…卵。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黑玉内部，那蜷缩人形虚影空洞的、彻底化为暗红深渊的眼瞳位置。
“…沉渊之眼…的投影…锚定此界的…门…” 公输磐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攥着那柄暗金短尺，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眼底，燃烧起如同熔炉最深处般疯狂而决绝的火焰，“…好…好得很！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杂碎…敢把‘门’…开到老子的‘炉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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