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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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温暖

 

美雪牵着我的手,力道不松不紧,却异常稳固,像一根定海神针,支撑着我这个在惊涛骇浪中几乎散架的破船。

走出警局,冰冷的雨丝再次打在脸上,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和脸颊伤口的刺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被掌掴的半边脸火烧火燎,后脑勺的肿块闷闷地疼,被粗暴摔撞的背部和手臂也泛着酸痛。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冷?” 美雪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比平时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没有看我,但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了些,传递过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她另一只手抬起,将原本随意搭在肩上的、她那件宽大的深色外套脱下,不由分说地裹在了我瑟瑟发抖的身上。外套还带着她清冷的体温和那股熟悉的、干净又疏离的冷冽松香气息,瞬间隔绝了一部分寒意和风雨。

“家不远了。” 她简短地说,声音平稳,却像一句安心的承诺。

我们沉默地走在雨夜里。被包裹在带着她气息的外套里,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支撑,我那颗在恐惧和寒冷中蜷缩成一团的心,终于有了一丝缝隙,让微弱的暖意渗了进来。是啊,美雪在这里。

这个虽然总是有点神神秘秘、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会试吃我制作的新甜点(尽管她不爱吃甜的,每次只会吃一点)、会安静听我抱怨漫画剧情、和我一起讨论学园祭安排的朋友,她在这里。

美雪的家,那栋被藤蔓缠绕的幽静西式小楼,在雨夜中静静矗立。她打开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院子里很暗,门廊昏黄的壁灯像舞台上的定点光,照亮一小片湿漉漉的世界。

屋内扑面而来的景象依旧让我有些恍惚——那种极致的空旷、洁净和冰冷感,与我家的混乱拥挤截然不同,像另一个星球。但此刻,这份冷清反而让我紧绷的神经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宁,至少这里没有暴戾的酒气,没有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浴室在那边,” 美雪指向磨砂玻璃门,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热水是恒温的,多冲一会儿,会舒服些。干净的毛巾和浴袍在里面架子上。” 然后她转身走向客厅角落的储物柜,“我去拿药箱和干净衣服。”

我脱下湿透的鞋袜和沾着泥污的裤子,裹紧美雪的外套,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走向浴室。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确实带来了些许慰藉。但热水触及脸上的伤口时,尖锐的刺痛还是让我倒抽一口冷气。镜子里映出自己红肿青紫的脸颊和嘴角凝固的血痂,狼狈得像个破碎的洋娃娃。

雾气氤氲中,父亲扭曲的脸、狂暴的拳头、还有那带着破风声挥下的棒球棍寒光……碎片般闪过。我猛地关上水龙头,把脸埋进干燥柔软的毛巾里,深深吸气,努力驱散那些画面。美雪救了我。我现在安全了。 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换上美雪准备的干净家居服——柔软的浅蓝色纯棉质地,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虽然有点大,但很舒服——我拘谨地走出浴室。美雪己经坐在沙发上,那个白色的专业医药箱打开放在茶几上。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来吧,坐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朋友间特有的、让人放松的随意感,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关心。

我依言坐下。她打开一盏光线更集中柔和的台灯,侧身凑近我。灯光下,她黑色的发梢还带着湿气,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

那双总是显得空灵的眼睛,此刻专注地凝视着我脸上的伤,深红色的瞳仁里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里面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静的、想要解决问题的认真。

“会有点疼,忍一下。” 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她先用温热的湿毛巾,极其小心地、一点点软化我嘴角干涸的血痂,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然后用消毒棉签蘸着药水,屏住呼吸,以最小的接触面积和最轻的力道,仔细地清洁伤口边缘。

每一次触碰都带来刺痛,但她似乎能精准地感知到我的肌肉紧绷,会适时地停顿一下,等我放松再继续。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和耐心。

“这里撞得不轻。” 她检查到我后脑的肿块,手指轻轻按了按周围,“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头晕想吐?”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真切的担忧,这在她脸上是很少见的明显情绪。

“还…还好,就是有点胀。” 我小声回答,鼻头莫名有些发酸。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份来自朋友的、细致入微的关切。在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背叛和暴力后,这份温柔显得如此珍贵。

她点点头,拿出化瘀的药膏,用指头蘸取温热的药膏,然后极其轻柔地、打着小圈按摩在肿块周围,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促进吸收,又不会加剧疼痛。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

“其他地方呢?手臂?身上?” 她处理完头部,目光落在我被宽松家居服袖子盖住的手臂上。

我犹豫了一下,慢慢卷起袖子,露出手腕和小臂上被父亲大力抓握和推搡留下的几道明显的红痕和淤青。

美雪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那双空灵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冰冷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但她手上的动作依旧温柔。她同样仔细地检查了这些淤痕,确认没有伤到骨头,然后同样轻柔地涂上药膏。

“好了。” 她合上医药箱,动作利落,“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但那份关怀的余温仍在。

她走进厨房。我环顾着这间巨大空旷却莫名让人安心的客厅,目光掠过墙角——那根铝制棒球棍依旧随意地靠在墙边,金属表面反射着冷光。

看到它的瞬间,我的心脏还是本能地紧缩了一下,父亲倒地的惨嚎和那沉闷的撞击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但这一次,恐惧之外,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是它,在美雪的手中,强行中止了那场噩梦。它冰冷,却也是守护的一部分。

美雪很快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是两杯热气腾腾、散发着甜香的牛奶,还有几片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她把托盘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拿起一杯牛奶。

“加了蜂蜜,趁热喝。” 她把另一杯牛奶往我这边推了推,语气是朋友间自然的分享,“暖一暖。”

我捧起温热的牛奶杯,香甜的气息钻入鼻腔,轻轻啜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混合着蜂蜜的甜润滑入喉咙,一路暖到胃里。紧绷的身体和神经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的暖意一点点熨帖开来。我小口的吃着吐司,虽然依旧没什么胃口,但胃里的冰冷感确实在慢慢消散。

沉默在客厅里流淌,但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劫后余生、朋友相伴的宁静。屋外的雨声成了背景音。

“美雪,” 我放下牛奶杯,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情绪平稳了许多,目光再次投向那根棒球棍,“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 想到她踹开门冲进来的身影,想到她挡在我身前,想到那毫不犹豫的一击…感激和后怕交织在一起,眼眶又有些发热,“还有…那个。”

美雪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棒球棍,眼神平静无波。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伤害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朋友维护朋友的坚定,“不行。” 她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道理,“朋友…需要守护。”

她的目光落回我脸上,那双空灵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朋友的认真,“它(棒球棍)…只是工具。让守护生效的工具。仅此而己。” 她的逻辑依旧独特,但那份“守护”的心意,透过她平静的话语和眼神,清晰地传递给了我。

“朋友…”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心底的暖流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冰封的堤坝,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委屈的泪水,而是被珍视、被守护的感动。

美雪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递过来一张纸巾。等我情绪稍微平复,她站起身:“很晚了,你需要休息。卧室在楼上。”

她的卧室和她的人一样,简洁到极致,但床铺看起来柔软舒适。她指了指那张大床:“你睡这里。”

“那你呢?” 我下意识问。

“沙发也很舒服。” 她语气轻松,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蓬松的毛毯,“安心睡吧。我就在楼下。” 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小片阴影,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晚安,夏树。明天见。”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我躺在柔软的床上,裹着带着阳光和淡淡冷冽香气的被子,身体的疼痛依旧存在,但精神上的重压仿佛被卸下了大半。美雪那句“朋友需要守护”和“你很勇敢”在脑海中回荡,驱散了部分恐惧的阴霾。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楼下客厅传来极其细微、富有节奏的沙沙声。像是什么东西在被小心地擦拭。

是那根棒球棍吗?这个念头浮现时,我的心跳没有像之前那样惊恐加速。在朦胧的意识里,那根冰冷的金属棍,似乎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是美雪守护朋友的证明,是她“精准消音”的工具,是她舞台道具的一部分。

那沙沙的擦拭声,不再诡异,反而像是一种安心的韵律,是守护者在清理她的武器,准备应对未知的风雨。

在这个巨大、空旷却因朋友的存在而不再冰冷的舞台上,在那细微而规律的擦拭声中,累积的疲惫和伤痛终于战胜了意识。我沉入了深沉、安稳的睡眠。

紧绷的眉头在梦中渐渐舒展。我知道,楼下,我的朋友,我的守护者,她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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