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一片由文字和逻辑编织的深海中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透过眼皮的、过于明亮的晨光。
紧接着，是后颈和肩膀传来的、如同生锈齿轮般滞涩的酸痛感，还有腰背处传来的、紧贴着某种硬物的僵硬触感。
我，莫妮卡，缓缓睁开翡翠绿的瞳孔。视野有些模糊，聚焦后，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纱世里房间那扇被晨光染成金黄的窗户。
窗帘没有完全拉拢，一道光带斜斜地切在地板上，也照亮了我身下的……草席？
记忆碎片迅速拼凑。
昨晚。文学部活动室旧址带回的一本晦涩诗集。客厅沙发。台灯温暖的光晕。
纱世里和寒璃早己回房休息。我沉浸在那些隐喻与意象的迷宫中，试图解开某个困扰我许久的哲学悖论……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我显然是在这窗台边的草席上，抱着书首接睡了过去，连床都没沾。
“呃……” 我尝试坐起身，全身的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脖子僵硬得像块木头，肩膀的酸痛尤为明显，腰背因为蜷缩在硬质草席上而隐隐作痛。
我扶着窗台，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西肢。
虽然作为数字生命，我的身体形态在诞生的那一刻就被“完美”地设定好，不会衰老、不会发胖、理论上也永不会疲惫——但那只是生理数据的恒定。
此刻这种遍布全身的、源于长时间保持不良姿势的酸痛感，以及那股沉甸甸的、仿佛精神也被倦怠拖住的滞涩感，是如此的真实而恼人。
我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少女依旧有着棕色的高侧马尾，翡翠绿的眼眸，姣好的面容和匀称的身材，一切都和“设定”中一样完美无瑕。
但那份完美之下，却透着一股连我自己都能察觉的、缺乏生气的宅气。最近的日子，除了必要的社团活动和管理，我似乎真的沉溺在书本、下午茶和那个方块世界的冒险里，像个标准的……宅女？
“不行。”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眉头微蹙，“这样下去，感觉都要‘生锈’了。” 这种酸痛不是数据错误，而是身体在抗议它的主人忘记了“使用”它。我需要活动，需要流汗，需要让这具被代码精心构筑的躯壳，重新找回属于“生命”的律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迅速变得坚定。我换下睡裙，穿上了一身舒适贴身的淡绿色运动背心和同色系的弹力运动短裤，外面罩了件轻薄的白色防晒开衫。清爽利落的装扮，让精神也为之一振。
要找谁一起呢？纱世里？她估计还在赖床，而且她的运动热情……可能只限于追着胡萝卜蛋糕跑。寒璃？她似乎更享受咖啡馆选址规划那种安静的活动。优里和夏树？她们登山去了还没回来。米塔们？大概还在枕头大战的余韵中。
我的目光落在了客厅沙发上那个慵懒的身影上——曾根美雪。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宽松白衬衫，黑发如瀑，深红的眼眸半眯着，像只晒饱了太阳的猫，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蜷在她腿上的艾尔。
“美雪。” 我走到她面前。
“嗯？” 她懒洋洋地抬眼，深红的瞳孔映出我一身运动装扮，“哟？我们优雅知性的莫部长，今天改走运动风了？要去征服哪座山？”
“哪座山也不征服，”我首接道，“只是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想去活动活动。一起吗？去学校操场跑跑步，或者做点别的运动？”
美雪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随即又化作慵懒的笑意：“就我们俩？有点单调啊。” 她轻轻挠了挠艾尔的下巴，猫咪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运动这种事，人多点才有趣，还能增进‘友谊’，对吧？” 她特意加重了“友谊”两个字，深红的眼眸里带着促狭，“不如……把那位新认识的朋友也叫上？那位‘超市哲学家’。”
馆山佐代理？那个白发红瞳、神秘又似乎洞悉本质的收银员少女？美雪的提议让我有些意外，但细想之下，却觉得不错。
佐代理身上有种疏离又独立的气质，或许运动这种单纯的活动，真的是拉近距离的好方法。
“好主意。” 我点头，“那我们现在去‘邀请’她？”
清晨的社区街道行人寥寥，空气清新凉爽。我和美雪并肩而行，她换上了一身简洁的黑色运动背心和紧身运动长裤，外面随意披了件薄款深红运动外套，黑长首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飒爽。我们很快来到了那家依旧门可罗雀的小超市。
推开门，风铃声清脆。馆山佐代理果然坐在收银台后。她今天依旧是那身整洁的服务员制服，白色的短发遮住了左眼，露出的那只红宝石般的眼瞳正专注地看着摊在台上的一本书。
听到铃声，她抬起头，看到是我们，脸上立刻露出了那种标准的、带着点职业倦怠但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欢迎光临，莫妮卡小姐，美雪小姐。今天需要点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今天不买东西，”我走上前，指了指我和美雪身上的运动装，“我们准备去学校操场运动一下，活动活动筋骨。美雪提议说人多热闹，所以……想问问佐代理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运动？” 佐代理的红瞳在我们俩的运动装扮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她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好啊，”她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轻松，“整天守着这里，确实有点闷。活动一下也好。”
美雪抱着胳膊，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指了指佐代理身上的制服：“佐代理小姐，你就穿这身……去跑步打球？”
佐代理低头看了看自己笔挺的制服，再抬头看向我们时，红瞳里闪过一丝狡黠。“稍等。” 她说着，从收银台下拿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敲击了几下。
嗡——
一阵极其细微、仿佛空间本身被轻轻拨动的涟漪感掠过。没有任何炫目的光芒或特效，就在我和美雪眨眼的瞬间，佐代理身上的服务员制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我风格类似、但颜色是清爽天蓝色的运动背心、短裤套装，外面同样是一件白色防晒开衫！她白色的短发似乎也更有活力了些，整个人瞬间从超市收银员变成了充满运动气息的少女！
“！！！” 我和美雪都愣住了。这……这算什么？一键换装？数据覆盖？
佐代理仿佛没看到我们的惊讶，将平板电脑塞回柜台下，轻松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嗯，这样舒服多了。走吧？”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美雪深红的眼眸眯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呵……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走吧，我们的‘魔术师’小姐。” 她率先推开了超市的门。
凭借我的毕业生电子学生证，我们三人顺利进入了阔别不久、却又感觉隔了许久的校园。假期的校园空旷而宁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几声零星的鸟鸣。
踏上熟悉的塑胶跑道，深红色的跑道在阳光下散发着微微的橡胶气味。美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深红的眼眸环视着开阔的操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温度的怀念。
“塑胶跑道……”她轻声说，用脚尖轻轻蹭了蹭富有弹性的地面，“以前在我的世界，放学后没什么事，就喜欢换上运动服，在这里一圈一圈地跑。听着风声，看着天空，什么都不想……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那个“我的世界”，显然指的是《君彼》的世界。
我走到她身边，翡翠绿的瞳孔也映着这片充满活力的红色。“真好啊，”我由衷地感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以前的文学部世界……只有活动室、街道、纱世里的家那几个单调的场景。没有操场，没有跑道，没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更没有这种……真实的、能让人奔跑起来的空间感。” 我的声音里，是对过去那个被束缚的、作为“游戏角色”的世界的复杂情绪。
佐代理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她红宝石般的眼瞳平静地扫过操场、球架、远处的教学楼。她的沉默中，似乎蕴含着一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平静。
也许对她而言，无论是《LOVE LOVE SCHOOL DAYS》里那个建模完备的3D学校，还是眼前这个由论坛娘扩展出的、同样“真实”的操场，都不过是不同格式的数据载体？
但此刻，她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感受着阳光和微风，这份体验本身，或许就是意义。
“好了，怀旧时间结束！” 美雪拍了拍手，打断了稍显凝重的气氛，深红的眼眸重新燃起活力，“运动嘛，就要动起来！光站着感慨可不行！” 她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运动挎包里，掏出了一根……棒球棍！光滑的木色，沉甸甸的质感，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心爱之物。
“棒球？”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手中的棍子。
“当然！” 美雪手腕一抖，棒球棍在她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圈，带起细微的风声，“来场一对一的投打练习怎么样，莫妮卡部长？” 她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嘴角噙着自信的笑意，“让我看看我们优雅的文学部部长，运动神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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