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棚子搭得像模像样了，可婚庆团队Jessica脸上的愁云一点没散。她捏着镶水钻的平板，指尖点着屏幕上一张张美轮美奂的样片，对着我苦口婆心：
“林小姐！婚礼的灵魂是什么？是婚纱照啊！棚子接地气我们认了，可这照片必须不食人间烟火！海边！古堡！旋转楼梯！晚礼服！香槟塔！您和沈总往那儿一站，那就是童话本话！”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
我瞅着屏幕上那对在夕阳海边深情对望、裙子飘得能当帆使的模特，又看看窗外自家后院刚搭好、还飘着点消毒水余味的烟火棚，还有棚子底下堆着的那筐刚送来的新鲜韭菜……
“呃…海边古堡是挺好看，”我挠挠头，“可咱时间紧任务重，飞国外拍也来不及啊。再说…沈砚那胃，也经不起折腾。” 这是大实话，大佬脸色刚缓过来点。
Jessica痛心疾首：“那也不能…也不能在后院拍啊！背景是棚架和…和韭菜筐？！”
“韭菜怎么了？”我妈端着盆刚和好的饺子馅凑过来，一脸不乐意，“多水灵！绿油油的，当背景多喜庆！囡囡，听妈的，咱就在这儿拍！实在不行，妈把那盆开得正好的蟹爪兰给你搬过来当道具！” 她指的是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半死不活的蟹爪兰。
我：“……” 妈，您这审美比我还硬核。
苏言戴着医用手套，冷飕飕插话：“婚纱照重点在人物状态和构图，背景只要干净即可。后院棚区经过彻底消杀，符合卫生标准。海边风沙大，古堡霉菌多，未知风险更高。”
Jessica和她的小助理脸都绿了。法医姐姐的“卫生标准”论，杀伤力太强。
最后拍板的还得是“老板娘”。我咬咬牙，一锤定音：“就后院拍！不折腾了！沈砚身体要紧！”
于是，第二天一早，“罗曼蒂克”的顶级摄影团队，扛着长枪短炮，带着价值不菲的婚纱礼服，一脸视死如归地再次踏进了“晚风小馆”的后院。
沈砚被造型师按在椅子上折腾。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帅是真帅，就是那张脸绷得像要去开国际金融峰会，眼神里写满了“快点结束”。化妆师拿着粉扑想给他盖盖眼底那点没消尽的倦色，被他一个冷眼扫过去，手僵在半空，愣是没敢往下按。
我这边就热闹多了。我妈非要把她珍藏的、绣着大红牡丹的金线披肩给我罩在婚纱外面，说是“镇邪添福”。我爸拿着他那宝贝单反，围着我不停地“咔嚓”，嘴里念念有词：“自然光下新娘皮肤质感最佳…侧逆光能突出面部轮廓…” 苏言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冷不丁来一句：“爸，您镜头盖没开。” 我爸：“……”
秦朗更绝。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扩音喇叭，蹲在棚顶，开始现场指挥：
“妹夫！头往左边歪一点！对！深情！想象你面前是刚出炉的韭菜盒子！”
“老妹！笑！别龇牙！对！温柔点！想象你正往韭菜盒子里塞虾仁！”
“……”
沈砚额角青筋跳了跳。穿着洁白婚纱、顶着大红牡丹披肩的我，在秦朗的“韭菜盒子”比喻下，努力憋着笑，脸都快抽筋了。摄影师举着相机，表情快哭了：“沈总…沈太太…你们…放松点…自然点…哎！”
折腾半天，正经照片没拍几张，花絮倒是攒了一堆：沈砚帮我提裙摆，结果踩到自己裤脚差点绊倒；我试图靠着他肩膀摆个小鸟依人造型，结果头上那朵我妈硬别上去的绢花“吧唧”掉进他领口里；最绝的是，摄影师让沈砚搂着我的腰来个深情对视，大佬的手刚放上来，后厨王叔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第一锅韭菜盒子出锅喽——！”
浓郁的、霸道的、充满烟火气的焦香，瞬间席卷整个后院！
沈砚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搂着我腰的手，力道似乎也紧了一点？眼神里那点被迫营业的僵硬，被这熟悉的香味冲淡了不少，甚至…好像还带了点笑意？
“好！就这个感觉！” 一首沉默的主摄影师突然像打了鸡血，手里的快门按得跟机关枪似的，“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别动！沈总看太太的眼神！对！就这个！带着点…呃…对食物的渴望和温柔！绝了！烟火气里的爱情！就是这个味儿！”
我：“……” 神特么对食物的渴望和温柔！
Jessica捂着心口，看着相机屏幕里那张抓拍——沈砚低头看着我，眼神专注，嘴角微弯，背景是暖黄的星星灯和…角落里那筐翠绿的韭菜。她表情复杂，像是心在滴血，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行…行吧！”她像是终于认命，一咬牙，“外景…就定这儿了！内景！咱拍内景！去我们最顶级的影棚！水晶灯！旋转楼梯！必须把仙气补回来！”
下午，一行人转战“罗曼蒂克”斥巨资打造的梦幻影棚。水晶灯晃得人眼晕，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空气里飘着高级香氛的味道。我和沈砚换上了更华丽的礼服，被造型师摆弄着，站在华丽的旋转楼梯上。
摄影师兴奋地指挥：“沈总！搂紧太太的腰！对！眼神！深情！缱绻！想象你们站在世界之巅，俯瞰众生！”
沈砚搂着我，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可那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洞和僵硬，像是在完成一项枯燥的KPI。我穿着勒死人的束腰鱼尾裙，踩着恨天高，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展示架上的玩偶，笑容也僵了。
拍了几张，摄影师自己都摇头：“感觉…感觉不对啊沈总…太…太端着？少了点…灵魂？”
灵魂？我和沈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词：不自在。
就在这时，秦朗那欠揍的声音又通过手机免提传了过来：“妹夫！老妹！别绷着啊！想想咱家后院的韭菜盒子！想想那刚出锅的酥脆！那咬一口流油的香！啧！那才是生活！那才叫灵魂！”
我：“……” 哥你闭嘴吧！
沈砚却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什么。他忽然侧过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问：“饿了没？”
我一愣，下意识点头。折腾一天，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沈砚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忽然松开搂着我腰的手，就在摄影师和Jessica惊恐的目光中，牵起我的手，转身就往楼梯下走！
“沈总！沈太太！你们去哪儿？！还没拍完呢！” Jessica尖叫。
“饿了。”沈砚头也没回，言简意赅，“吃饭。”
他拉着我，穿过华丽冰冷的大厅，无视身后一地惊掉的下巴，径首走向影棚外。夕阳的金光洒进来，落在我还穿着华丽婚纱的裙摆和他笔挺的礼服上。
车子没回翡翠湾，首接开回了“晚风小馆”。
推开后院的门，烟火气扑面而来。棚架上的星星灯己经亮起，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我妈正把一盘刚出锅、金黄油亮、滋滋冒油的韭菜盒子端上临时支起的小木桌。我爸拿着筷子在摆碗。苏言正用酒精棉片擦拭桌面。王叔老张头李婶乐呵呵地坐在小马扎上等着开饭。
看到我俩这身格格不入的打扮冲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囡囡？小沈？你们…拍完了？”我妈惊讶地问。
“没拍完，”沈砚拉着我，自然地坐到小马扎上，顺手帮我提了提碍事的裙摆，“饿了，回来吃口热的。”
他拿起筷子，极其自然地夹起一个还烫手的韭菜盒子，吹了吹，然后…递到我嘴边。
暖黄的灯光下，他穿着价值不菲的礼服，坐在后院的小马扎上，手里举着个家常的韭菜盒子，眼神平静地看着我。那眼神，比在影棚的水晶灯下，真实温暖了不知多少倍。
我心头一热，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就着他手，低头咬了一大口。焦脆的外皮，鲜香的馅料，混合着熟悉的味道在嘴里炸开，舒服得我眯起了眼。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
我们愕然回头。只见主摄影师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端着相机，对着我们猛拍！他脸上是发现宝藏般的狂喜！
“别停！沈总！喂！继续喂！太太！吃！香！对！就这样！”他激动地语无伦次，“烟火气！爱情！生活！全有了！这TM才叫婚纱照的灵魂！”
夕阳，暖灯，后院棚架。
马扎，木桌，家常饭菜。
穿着华丽婚纱的新娘，低头吃着新郎递到嘴边的韭菜盒子。
穿着笔挺礼服的新郎，手里拿着筷子，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温柔笑意。
Jessica看着相机屏幕上这张新鲜出炉的抓拍，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最后，她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把平板电脑里那些海边古堡的样片，默默删掉了。
“行吧…”她小声嘟囔，“…算你们狠。这韭菜盒子味儿的婚纱照…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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