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店里那声“很好”的余温还没散尽，我妈就马不停蹄地启动了婚礼筹备的下一项硬核议程——婚前财产公证。
地点依旧是翡翠湾客厅，时间选在晚饭后，气氛却跟试婚纱那天截然不同。空气里飘着红烧肉的余香，却莫名掺进了一丝…严肃的硝烟味？
我爸端坐长沙发主位，鼻梁上的老花镜擦得锃亮，镜片反射着顶灯冷白的光。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婚纱影楼画册，而是一份——打印出来的《婚前财产约定协议（草案）》。旁边还放着他那本万能的Excel小本本，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资产列表和折线图。
我妈挨着他坐，表情是罕见的郑重其事，手里紧紧攥着个保温桶，盖子没掀，但我知道里面肯定不是甜汤——八成是加了黄连的醒脑汤。秦朗难得没刷手机，抱着胳膊靠在单人沙发里，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苏言则抱着她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沈砚近三年的体检报告和一份《婚前健康风险告知书》。
我和沈砚，像两个等待审判的嫌疑人，被安排在对面两张硬邦邦的扶手椅上。
“咳，”我爸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手指点了点那份协议草案，“小沈，囡囡。叫你们来，没别的意思。婚姻是人生大事，也是重大的财产关系重组。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纠纷，保障双方合法权益，婚前财产约定，是必要且理性的程序。”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寒光一闪：“我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初步拟了个框架。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一，双方婚前各自名下的动产、不动产、股权、知识产权等，权属不变。”
“二，婚姻存续期间，双方各自经营所得（包括磐石科技及晚风小馆的收益），原则上归各自所有。”
“三，婚后共同生活开支，按双方收入比例承担。重大购置（如房产、车辆），另行书面约定。”
“西，设立共同生活保障基金，由小沈一次性注入…嗯…这个数。”他指向Excel表格上一个让人眼晕的天文数字，“用于家庭日常应急及囡囡的…嗯…生活品质保障。”
我看着那串零，感觉有点晕。我爸这架势，不像嫁女儿，像在谈跨国并购。
沈砚坐在我旁边，背脊挺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指节干净分明。
“爸…”我弱弱开口，“不用这么…复杂吧？沈砚他…”
“你闭嘴！”我妈难得对我凶，瞪了我一眼，“听你爸说！这是正事！马虎不得！”她拍了下保温桶，“小沈家大业大，咱家囡囡也不能吃亏！该写的都得写清楚！免得以后有人说我们老林家高攀！”
沈砚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我妈：“阿姨，没有高攀。”
“叫妈！”我妈立刻纠正，语气缓和了点，“妈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规矩是规矩！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老林！继续！”
我爸点点头，又指向协议：“第五条，关于可能存在的债务风险隔离…”
“第六条，婚姻关系解除时的财产分割原则…”
“第七条…”
条款一条比一条细，听得我头大如斗。感觉不是在结婚，是在签卖身契加风险投资协议。
“等等！”苏言冷冰冰的声音突然插入。她把平板屏幕转向我和沈砚，上面是沈砚那份胃部CT影像和一堆密密麻麻的指标。“婚前健康状况，也是重要风险点。沈砚，你的胃黏膜损伤程度评级C+，慢性炎症未完全消除。未来五年内，复发穿孔概率高于平均值。此外，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肝功指标异常、潜在心脑血管风险…”她像报病历一样，毫无感情地念着，“这些，都属于‘婚前己知重大健康隐患’。林晚作为配偶，有权知悉并评估风险。”
我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看向沈砚。他脸色依旧平静，但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
“所以，”苏言放下平板，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沈砚，“建议在协议中增设‘健康管理附加条款’。强制要求你：每日睡眠不低于7小时，药膳按时按量服用，定期体检报告同步林晚。如有违反…”她顿了顿，“林晚有权要求你签署《健康管理承诺书》，并缴纳保证金至共同生活保障基金。”
秦朗在旁边噗嗤笑出声：“姐！你这招狠！跟驯兽似的！保证金？亏你想得出来！”
沈砚：“……” 他端起周伯刚送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没说话。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客厅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我爸的协议像法律条文，苏言的健康警告像病危通知书，我妈的保温桶像随时准备行刑的武器。
我夹在中间，手心全是汗。看着沈砚沉默的侧脸，心里又酸又胀。我知道爸妈哥姐是为我好，怕我吃亏，怕我受委屈。可这份“好”，像一层层冰冷的铠甲，把原本应该温暖的期待，裹得密不透风。
“爸，妈，哥，姐…”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协议…能不能不签？”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不签？！”我妈嗓门拔高，“囡囡！你糊涂了？！”
“胡闹！”我爸眉头紧锁，“这是对你最基本的保障！”
苏言眼神更冷。
秦朗也收了笑，皱眉看我。
“我相信他。”我看着沈砚，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我相信沈砚，不是因为这些协议条款。是因为雨夜巷子里，他快死了还警惕地问我是谁派来的；是因为他烧糊涂了抓着我的衣角喊‘妈别走’；是因为他胃里还有我的小酥饼渣子就被人下毒；是因为他端着一大碗酸辣汤饺，挡在我前面，跟王刚说‘指出来’；是因为他…在婚纱店里，看着我穿素裙子说‘很好’。”
我越说越快，眼睛有点发酸：“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婚姻…如果一开始就要用这么多条条框框、保证金、风险隔离来防备…那还是我们想要的吗？磐石科技是他的，晚风小馆是我的。但日子…是我们俩一起过的。过成什么样…得靠我们自己。”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我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我妈张着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眼圈有点红。我爸推了推眼镜，看着手里那份厚厚的协议草案，第一次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秦朗挠挠头，眼神复杂。苏言抱着胳膊，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沈砚。
沈砚放下了水杯。
他站起身，没看那份协议，也没看苏言的平板。他走到我爸面前，微微躬身，双手接过了那份《婚前财产约定协议（草案）》。
“林叔，”他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协议，我签。”
我爸愣住了。
“但您说的基金，”沈砚把协议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那个天文数字，“不需要。我的，就是她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苏言，“健康管理，我接受。报告会同步林晚。保证金，”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就不必了。”
最后，他看向我妈，目光沉静：“妈，汤，我喝。”
我妈还没从刚才的冲击里回过神，下意识地把保温桶往前递了递。
沈砚接过保温桶，拧开盖子。里面果然不是甜汤，是棕褐色、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汁。他看也没看，像在婚纱店喝那碗甜汤一样，仰起头，喉结滚动，咕咚咕咚，几口就把那碗苦得舌头发麻的药汤灌了下去！
喝完，他把空保温桶递还给我妈，面不改色：“…很提神。谢谢妈。”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极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一点薄茧，坚定地包裹住我的手指。
“林晚，”他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协议我会签。但日子怎么过…”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
“听老板娘的。”
说完，他不再看表情各异的家人，拉着我，转身就往楼上走。
身后，客厅里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
“哎…哎哟！”我妈第一个反应过来，抱着空保温桶，又哭又笑，“这孩子…这孩子…”
我爸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着茶几上那份协议，长长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最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秦朗吹了声口哨，重新拿起手机：“得！妹夫牛逼！这波操作，满分！”
苏言抱着平板，看着我和沈砚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冷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凑合。”
楼梯转角，沈砚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没回头，只是握着我的手，又收紧了些。
我侧过头，看着他线条冷硬却染上一点暖意的侧脸，还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心口像被温热的泉水泡着，又软又胀。
嗯，反派大佬的婚前协议通关实录：法律条文不敌一句“听老板娘的”。苦药汤是投名状，全家审视是炼金石。疗效：婚前焦虑瞬间清零，老板娘权威永久性焊死。后遗症：耳根泛红症状，可能伴随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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