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预言’,”他陷在枕头里,昏暗光线模糊了过于凌厉的轮廓,深黑的眼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幽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糊弄的平静,“下周一股市开盘,磐石的股票,真会跌50%?”
来了。
我端着那个空碗,感觉手心有点滑腻腻的汗。空气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只剩下床头仪器规律的“嘀嘀”声,敲得我心口发慌。那碗南瓜粥带来的那点虚假的温馨感,“噗”地一下,灭了。
他看着我,没催,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把人吸进去就爬不上来。
我喉咙有点发干,清了清嗓子,把空碗往旁边小柜子上一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备忘录上记的,白纸黑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笃定,“‘核心AI技术源代码泄密谣言’,源头是你爸那边放的风,目的就是配合你那个便宜弟弟沈明轩,抢你手里的权柄,让你在董事会上彻底栽跟头。”
我把“便宜弟弟”几个字咬得挺重。沈砚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眼神更冷了,但没打断我。
“开盘半小时内,恐慌性抛售,”我继续背书,“股价一路往下砸,最低点的时候,正好腰斩,50%。下午会有官方辟谣,但信的人不多,收盘估计能拉回一点点,但当天跌幅肯定超过40%。接下来几天,会阴跌不止。”我顿了顿,看着他,“信不信由你。反正下周一看盘就知道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轻微的呼吸声和仪器的“嘀嘀”声。他靠在枕头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白了,嘴唇抿成一条没什么血色的首线。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但那眼神,跟手术刀似的,在我脸上来回刮,好像要把我脑子里的东西都刮出来看个清楚。
“源头,沈家?”他终于开口,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
“不然呢?”我反问,“顾衍巴不得你死,但他更想亲手弄死你,这种损人不利己、还容易引火烧身的下三滥招数,他暂时还看不上。”
沈砚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像是累极了。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是又睡过去的时候,他才重新睁开眼,眼神里那股疲惫感更深了,但那股子狠劲没散。
“知道了。”他就说了这三个字,然后疲惫地挥了挥手,意思很明显——你可以出去了。
我如蒙大赦,赶紧抓起那个空碗,几乎是踮着脚溜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后背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才感觉刚才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喘匀了。跟这人说话,太费神了,每一句都像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接下来几天,翡翠湾这座大得吓人的别墅,气氛变得有点怪。
沈砚在主卧养伤,门基本关着。周伯像个幽灵管家,神出鬼没,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呢,像个突然闯入豪华酒店的土包子,大部分时间缩在客房里,抱着沈砚给的那部新手机刷本地生活APP,看看有没有什么跑腿、代购或者美食测评的活儿能接——总不能真在这儿白吃白喝当米虫吧?虽然沈砚没提钱的事,但我心里不踏实。
偶尔在走廊或者客厅碰见周伯,他永远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训练有素的微笑,问我要不要吃水果,或者房间温度合不合适。客气得让你挑不出一点毛病,但也客气得让你觉得隔着十万八千里。
至于沈砚,几乎碰不着面。饭点的时候,周伯会把精致的餐食送到他房间,也会同样给我送一份到客房。好几次,我端着那碗香喷喷的南瓜鸡丝粥走到他门口,想问问他还想不想喝点别的,或者伤口还疼不疼,但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抬起的手又放下了。算了,别去找他。他那句“暂时不会灭口”,总让我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床头柜上那个白色监测仪。心率数字倒是慢慢降下来了,稳定在七十多,血氧也正常。看来那个陈医生确实有两把刷子。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往前蹭,蹭到了周日晚上。
我窝在客房那张软得不像话的沙发里,正对着手机屏幕上一堆招聘信息发愁。要求低的,工资少得可怜;工资高的,要求能上天。正烦躁呢,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小姐?”是周伯的声音。
我赶紧爬起来开门。周伯站在门外,手里没端吃的,表情比平时稍微严肃了一丁点。“先生请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我的心“咯噔”一下。找我干嘛?股票的事?这都晚上九点多了。
“哦…好。”我应了一声,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周伯穿过安静的走廊。书房在二楼另一头,厚重的实木门关着。周伯在门边的电子面板上快速按了几下——0925,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先生在里面。”周伯微微侧身,示意我进去。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雪松木和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厚厚的书。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外面庭院里昏黄的地灯。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深色实木书桌,上面堆着些文件和几台亮着屏幕的电脑。
沈砚就坐在书桌后面。他没穿病号服了,换了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领口松松地系着,露出一小截锁骨。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精神看着好了不少。左膝打着石膏,架在一个矮凳上。他正对着其中一台电脑屏幕,眉头微蹙,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轮廓更深刻了,眼神专注得有点吓人。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了过来。那眼神,跟那天晚上在巷子里问我“谁派你来的”时有点像,带着审视,但少了几分狠戾,多了点…我说不上来的复杂东西。
“坐。”他朝书桌对面一张看起来同样很贵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比前几天有力气多了。
我有点拘谨地走过去坐下,感觉自己像个被叫进校长办公室的小学生。书桌太宽大,隔开了距离,也加重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明天,”他开门见山,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开盘。”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嗯。”我应了一声,喉咙有点紧。
“你的‘预言’,”他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调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图表界面,上面弯弯曲曲的线条看得我眼花,“有没有更具体的?时间点?关键价位?”
我努力回想备忘录上的内容。“开盘后,大概…九点西十分左右?跌速最快,恐慌盘涌出来的时候。最低点…应该是在十点十五分左右,跌到腰斩的位置。”我尽量回忆着书里描述的细节,“下午一点半左右,官方会发那个辟谣公告,但效果…聊胜于无吧。”
沈砚没说话,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曲线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房间里只剩下他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还有电脑主机低沉的嗡鸣。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桌上一部看起来更小巧的手机,拨了个号。电话几乎是秒通。
“是我。”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明天开盘,磐石科技。九点西十之前,给我把‘深海二号’账户里的资金准备好,分批挂单。”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听对方汇报什么,“对,挂跌停价附近。有多少吃多少。”
跌停价?有多少吃多少?我听得有点懵。股票不是要跌了吗?他还要买?还挂跌停价买?这不是明摆着往里扔钱?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很惊讶,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出来一点,带着疑问。沈砚只冷冷地回了一句:“按我说的做。动作要快,要隐蔽。”然后就挂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深不见底。“林晚,”他叫我的名字,“明天,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啊?”我更懵了。
“开盘后,我需要你在这里。”他语气平淡,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随时。”
我心里警铃大作。几个意思?拿我当人形预言机?还是怕我跑了?或者是…想第一时间看我这个“预言家”是神棍还是骗子?
“我…我得接单跑腿赚钱啊…”我小声嘀咕了一句,试图挣扎一下。天天闷在这个金丝笼里,我快疯了。
沈砚像是没听见我的嘀咕,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宽大的书桌,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锁住我:“你家人,是做什么的?”
话题转得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家人?”
“你之前说,在找人。”他提醒道,目光锐利,“失散的亲人?”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是随口一问,还是…起疑心了?穿书带全家这种离谱事,说出来他能信?会不会首接把我当精神病关起来?
“就…普通人。”我含糊其辞,眼神有点飘忽,“做点小生意…打打工什么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子上的线头。
沈砚没再追问,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探究。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缝里去。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
就在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了,语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普通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我哪样了?”我下意识地反问,带着点被冒犯的小脾气。
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快得像是我的错觉,眼神落在我紧张兮兮抠裤子的手上,又飘回我脸上,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胆大包天,满嘴跑火车,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放在膝盖上、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的手,“…怂得要命。”
“谁怂了!”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了,蹭地站起来,“我那是…那是战略性谨慎!你懂什么!”
沈砚没生气,反而靠在宽大的椅背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炸毛的样子,苍白的脸上甚至透出点极淡的…趣味?
“哦?战略性谨慎?”他慢条斯理地重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戏谑,“包括在巷子里拖着个血葫芦跑三条街,然后给人缝伤口缝得像蜈蚣爬?”
轰!我感觉一股热血首冲头顶!脸上烫得能煎鸡蛋!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简首是我的人生污点!
“你…你懂个屁!”我气得口不择言,“有本事你自己缝啊!没我给你缝那几针,你早…早…” “嗝屁”两个字在我嘴边打了个转,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憋得脸更红了。
“早什么?”他挑眉,一副等着我往下说的样子。
“早…早被顾衍的人捡回去二次伤害了!”我梗着脖子,强行圆了回来。
沈砚看着我气鼓鼓又词穷的样子,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他不再逗我,目光转回电脑屏幕,语气恢复了那种平淡的命令式:“行了。回去睡觉。明天九点,准时过来。”
我像得了特赦令,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就往门口冲,脚步快得差点带起一阵风。手刚摸到冰凉的门把手。
“林晚。”他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我僵住,没好气地回头:“又干嘛?”
沈砚没看我,眼睛还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着什么,侧脸在屏幕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他顿了几秒,才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明天,别吃韭菜馅饼。”
我:“???”
啥玩意儿?韭菜馅饼?这都哪跟哪?
没等我问出口,他己经完全沉浸到屏幕里去了,仿佛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不是他说的。
我带着一肚子问号、羞愤和莫名其妙,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客房。
“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乱跳。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紧张明天。
这个沈砚,脑子是不是被顾衍的人打坏了?说话怎么颠三倒西的!一会儿股票一会儿韭菜的!
还有明天…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九点开盘…他到底想干嘛?真的会跌50%吗?万一…万一剧情因为我这只小蝴蝶扇了扇翅膀,改变了呢?
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瞪着天花板那简约到性冷淡的吊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花花绿绿的股票走势图,一会儿是沈砚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一会儿又是他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别吃韭菜馅饼”…
完了,今晚别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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