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靠在真皮沙发上,眼睛闭着,眉头拧成个死疙瘩,一只手还死死按着胃那块儿。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把他额前几缕碎发都打湿了,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看着又脆弱又狼狈,哪还有半点叱咤风云的大佬样儿。
客厅里静得吓人,只剩下他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呼吸声,还有厨房里我妈叮叮当当翻箱倒柜的动静。
我爸搓着手,在我旁边急得团团转:“这…这怎么搞的?刚才打牌不还好好的吗?是不是那药太猛了?”
我盯着沈砚那张惨白的脸,心里揪得慌。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威力也太吓人了!难怪他每次喝都跟上刑场似的。
“药来了药来了!”我妈端着一只小碗,脚步匆匆地从厨房出来。碗里是新熬的药汁,颜色浅了不少,热气也没那么冲了,闻着…似乎也没那么要命了?
“小沈,快,把这个喝了!”我妈把碗递到沈砚面前,语气难得地放软了,带着点哄劝,“新调的方子,温和多了!就是…就是可能还有点苦…”她自己也心虚地加了一句。
沈砚费力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那碗“温和版”药汤,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抗拒和…后怕。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是又闭上了眼,眉头锁得更紧,身体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缩。
我妈急了:“哎!你这孩子!良药苦口!不喝怎么能好?”她作势又要拿出“苏医生”的威严。
“妈!”我赶紧拦住她,“他刚吐完,胃正难受着呢!缓缓,缓缓再喝!”我转头看向沈砚,放轻声音,“沈砚?先喝点温水?胃能舒服点。”
沈砚没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我如蒙大赦,赶紧跑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他微微偏头,就着我的手,小口小口地啜着水。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
“慢点慢点…”我小声说着,看着他吞咽时喉结的滚动,心里那点担心才稍稍放下。这大佬,喝水都透着股倔强的虚弱。
一杯温水下去,沈砚的脸色虽然还是白,但那股要命的痛苦劲儿好像真的缓过来了。他重新睁开眼,眼神依旧疲惫,但总算有了点活气儿。目光扫过我妈手里还端着的那碗新药,又飞快地移开,带着点无声的抵触。
我妈看他这样,叹了口气,也没再逼他立刻喝药,只是把碗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温着。她坐到沈砚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职业病又犯了:“手伸出来,我看看舌苔。”
沈砚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乖乖地伸出手腕。我妈三根手指搭上去,凝神号脉。客厅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墙上那座古董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我爸也坐了下来,推了推眼镜,看着沈砚,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小沈啊,这次的事…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安排得周全,囡囡和她那小店,怕是真要吃大亏。”
沈砚微微摇头,声音还有点哑:“应该的。” 他顿了下,补充道,“…牵连了林晚,是我的责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爸大手一挥,语气豪迈,“既然囡囡认你这个朋友,我们老两口也把你当自己孩子看!以后有啥事,别一个人硬扛!该使唤就使唤!你看你这身体,就是硬扛出来的毛病!”
自己孩子?沈砚似乎被这个词烫了一下,抬眼看向我爸,眼神里带着点错愕和…极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的触动。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妈也号完了脉,眉头舒展开一些:“脉象比刚才稳多了。就是虚得厉害,底子太差!以后饮食作息都得好好调!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胡来了!”她说着,又端起那碗温着的药,“来,趁热把这个喝了。放心,这回真不苦了!我尝过一点点!”
她说着,还为了增加可信度,拿起旁边的小勺,真的舀了一丁点儿药汁,皱着眉头送进自己嘴里咂摸了一下。下一秒,她那保养得宜的脸瞬间皱成了苦瓜:“……呃…是还有点苦哈…”她尴尬地笑了笑。
沈砚:“……”
我和我爸:“……”
这诚实得有点扎心啊,妈!
沈砚看着我妈那副“英勇试毒”后苦不堪言的样子,又看看那碗依旧散发着可疑味道的药汁,沉默了足足十秒钟。然后,像是终于认命了,他伸出手,接过了药碗。
他没像之前那样视死如归地灌,而是学着我妈的样子,拿起小勺,舀了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送进嘴里。
舌尖刚接触到药汁,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眉头再次狠狠拧起,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但这一次,他没有吐出来,也没有剧烈的反应,只是忍耐着那强烈的苦涩,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把那一小勺咽了下去。
那表情,痛苦得让人不忍首视。
“快!蜜饯!蜜饯!”我妈赶紧把旁边的小碟子推过去。
沈砚飞快地捻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用力嚼着,脸色才稍稍缓和。
他就这样,一勺药,一颗蜜饯,像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似的,极其缓慢、极其痛苦地把那碗“温和版”的药喝完了。整个过程,看得我和我爸都替他胃疼。
喝完最后一口,他靠在沙发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累极了。额头上又是一层细密的汗。
“这就对了嘛!”我妈满意地收走空碗,脸上笑开了花,“坚持几天,把胃气养回来就好了!回头我再给你弄点药膳粥,慢慢调理!”
沈砚没力气反驳,只疲惫地闭上了眼。
我爸看他确实累坏了,便对我妈说:“明华,让囡囡照顾着,咱俩回房吧?让小沈好好休息。”
我妈点点头,又叮嘱了我几句“看着点”“有事叫我们”,才和我爸起身离开。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和沈砚。他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眉头还习惯性地微微蹙着。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地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映出那份病后的脆弱。
我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茶几上的蜜饯碟子和水杯,尽量不发出声音。收拾完,正准备也悄悄离开,让他安静睡会儿,眼角余光却瞥见他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刚才用力握着碗而有些泛白。
鬼使神差地,我脚步顿住了。犹豫了一下,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我妈带来的各种“战略物资”。我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密封的小保鲜盒——里面是我昨天偷偷用沈砚家那高级烤箱烤的几个小酥饼!没放糖,只撒了点芝麻,烤得金黄酥脆,带着点面粉的焦香。
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且我妈点头允许给病号吃的“零食”了。
我倒了杯温水,端着那碟小酥饼,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
沈砚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我把水杯和酥饼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就在我准备转身溜走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深黑的眸子看过来,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落在我脸上,又缓缓移到茶几那碟金黄的小酥饼上。
“……”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
“那个…我妈说,喝完药过会儿可以吃点东西垫垫…这个没放糖,不腻…”我有点局促地解释,“你…你要是饿了,就吃点?”
沈砚的目光在那几块朴素的酥饼上停留了几秒,又抬眼看了看我。他没说饿,也没说不饿,只是沉默地伸出手,拿起一块酥饼,小口地咬了下去。
酥饼很脆,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慢慢地嚼着,动作很轻。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他细微的咀嚼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他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只是安安静静地,把那一小块酥饼吃完了。然后又拿起一块。
我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眉宇间那点习惯性的冷硬似乎被这暖黄的灯光和食物的热气软化了些许,心里莫名地也跟着安静下来。
原来,再苦的药,再难熬的病,好像也能被这人间烟火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悄悄地冲淡那么一丝丝。
他吃完第二块酥饼,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温水。放下杯子,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也温和了些:
“谢谢。”
两个字,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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