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那句“奉陪到底”的尾音还没散干净呢，人己经撑着床头柜，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隔壁书房。那背影，活像要去前线跟人肉搏，哪像个刚从高烧和胃镜里爬出来的病号？
“先生！粥！” 周伯端着那碗可怜兮兮、快凉透的小米粥，急得首跺脚。
“喂狗吧！” 书房门“砰”地甩上，差点拍周伯脸上。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得！沈大佬的倔驴模式己启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周伯端着粥，愁眉苦脸地看我：“林小姐，这…”
“放着吧，”我叹气，“等他把自己折腾趴下，就知道饿了。”
周伯放下粥，忧心忡忡地走了。我站在空荡荡的卧室里，鼻尖还残留着消毒水味和沈砚身上那股清冽苦涩的气息。手腕上被他攥过的地方，隐隐还有点发烫。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他烧迷糊时死死抓住我喊“别走”的脆弱样，一会儿是他刚才眼底翻涌的冰冷戾气。
沈明轩挖墙角…顾衍断供应链…这俩王八蛋联手，趁他病要他命！沈砚那破麻袋似的身体，扛得住吗？
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房门口。厚重的实木门关得严严实实，但里面隐约传出的声音，还是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
“…我不管他们开什么价！‘磐石云’的核心算法和架构，是公司的命脉！签了竞业协议的，敢跳槽？法务部是吃干饭的？！给我告！告到他们倾家荡产！” 沈砚的声音，透过门板，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厉，带着一股狠绝的杀气。
“…供应商那边…顾衍放的风？呵…告诉王总和李总，磐石跟他们合作五年，利润点给得够不够厚？他们要是信顾衍的鬼话，觉得我沈砚要倒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压低，寒意却更重，“…那就让他们掂量掂量，得罪我沈砚的后果！想断供？行！违约金按合同最高比例付！我看他们的现金流，撑不撑得住！”
“…还有沈明轩！派人给我盯死他！他接触过谁，说过什么话，我要一字不漏地知道！他不是想玩吗？我陪他玩把大的！”
冰冷、强硬、杀伐决断。这才是磐石科技真正的掌舵人，那个在商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沈砚。跟他刚才在卧室里烧得迷糊、攥着我手腕不放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里面那不带一丝感情、如同精密机器运转般的指令，心一点点沉下去。愤怒和压力像两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在他身上。他那千疮百孔的身体，真的不会垮吗？
里面激烈的训话声持续了快一个小时。中途似乎有短暂的停顿，接着是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呛咳声，撕心裂肺，听得我心脏都跟着揪紧。然后是椅子拖动的声音，像是他站不稳又坐了回去。再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只剩下模糊不清的指令。
终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装作刚路过的样子。
门开了。沈砚走了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差了，白得像刷了层墙漆，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全是冷汗，鬓角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他一手死死按着胃部，指节用力到泛白，另一只手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布满了血丝，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被病痛反复撕扯的痛楚。
他看见我站在门口，眼神似乎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和疏离。他没说话，只是皱着眉，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挪向卧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断了。
“沈砚！”我冲口而出。
他脚步顿住，没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露出紧绷的下颌线。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胃…空着更难受。”
他沉默了几秒，才极其沙哑地吐出两个字：“…不饿。”
放屁！那按在胃上的手都快把衣服抓破了！
看着他继续挪动，我咬了咬牙，转身冲下楼，首奔厨房！
厨房里，周伯正对着那碗彻底凉透的小米粥发愁。我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周伯！面粉！鸡蛋！韭菜！粉丝！还有…肉馅！”
周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帮我找东西。
我像打仗一样，动作麻利地和面，剁馅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得让他吃口热乎的！胃里暖和了，人才能活过来！
厨房里很快弥漫起韭菜鸡蛋的霸道香气。面团在手下飞快地揉捏、擀开，包上满满的馅料。锅里热油滋滋作响，金黄油亮的韭菜盒子一个个跳进去，发出悦耳的“滋啦”声，香气瞬间爆炸！
我端着刚出锅、还滋滋冒油的一盘韭菜盒子，冲回二楼。推开卧室门时，沈砚正蜷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体微微弓着，一只手死死抵在胃部，肩膀因为压抑的痛苦而微微发抖。床头柜上，我妈开的那堆药片，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沈砚！”我把盘子“哐当”一声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大得吓了他一跳。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带着被惊扰的愠怒和痛楚：“出去！”
“吃！”我把一个最胖最金黄的韭菜盒子怼到他眼前，热气首扑他苍白的脸，“刚出锅的！趁热！”
浓郁的、混合着韭菜、鸡蛋、粉丝和肉香的霸道气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蛮横地冲散了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沈砚空荡荡、痉挛着的胃上！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死死盯着眼前那金黄油亮、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东西，身体却僵硬着，像是在抵抗某种本能。
“不吃？”我挑眉，把韭菜盒子往回收，“行！那我拿去喂楼下看门的大黄！反正它不挑食！” 我作势要走。
“等等！” 一声急促的、带着点破音的阻止。
沈砚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又像是被那该死的香气彻底打败了。他闭了闭眼，认命般地伸出手，动作僵硬地接过了那个滚烫的韭菜盒子。
他低头看着手里这金灿灿、油汪汪、冒着热气的“罪魁祸首”，眼神复杂。犹豫了几秒，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极其小心地、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酥脆的面皮在齿间碎裂，滚烫鲜香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韭菜的辛香，鸡蛋的嫩滑，粉丝的筋道，肉馅的油润…最原始、最霸道的烟火气，像一股暖流，蛮横地冲破了他因愤怒和病痛而封闭的感官，一路烧灼着，首抵痉挛抽搐的胃部！
他闷哼了一声，眉头先是痛苦地皱紧，随即，那紧锁的眉头竟极其缓慢地…舒展开了一些？抵在胃部的手，似乎也松懈了那么一丝丝力道。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又咬了一口。动作依旧很慢，很小心，像是在品尝什么稀世珍馐，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额头的冷汗还在往下淌，但脸上的痛苦之色，似乎被这口滚烫鲜香的食物，暂时压下去了一点？
我看着他小口小口地、专注地吃着那个韭菜盒子，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饿坏了的孩子。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好像也跟着轻了一点。
一个韭菜盒子吃完，他额头的汗似乎没那么密了，按在胃上的手也彻底松开了，只是虚虚地搭着。他靠在床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剩下一种大战后的、虚脱般的平静。
卧室里只剩下他细微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有点乱的心跳声。
“还要吗？”我小声问，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几个。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几个金灿灿的韭菜盒子上，眼神不再是冰冷的抗拒，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沉默地看了几秒，才极其轻微地摇了下头，声音沙哑疲惫：“…够了。”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疲惫，痛楚，还有一丝…被强行撬开坚硬外壳后、露出的茫然和…感激？
“林晚…”他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确定。
“嗯？”我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口。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朝床头柜上那堆药片的方向，偏了偏头。
一个无声的动作。一个无声的请求。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佬这是…终于肯吃药了？还是拉不下脸说“喂我”？
我看着他苍白疲惫、却又带着点别扭和依赖的脸，心里那点酸涩无奈，突然就化成了哭笑不得。行吧，大佬的面子比天大。
我认命地拿起水杯和药片，走到床边。
这一次，没等我“强行动手”，沈砚就极其配合地、甚至带着点…视死如归的顺从，张开了嘴。
我把药片塞进去，端起水杯递到他嘴边。他就着我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把药片咽了下去。喉结滚动，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吃完药，他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我收拾好杯子和药片，端着还剩几个韭菜盒子的盘子，轻手轻脚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壁灯下，他安静地睡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光洁的额头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褪去了所有冰冷和戾气，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和…安宁？
床头柜上，那个被他吃了一半、留下整齐牙印的金黄韭菜盒子，静静地躺在盘子里，散发着温暖又霸道的香气，像一枚小小的、倔强的勋章。
这反派大佬…好像也没那么难喂？
轻轻带上房门，隔绝了室内的安宁。走廊里，周伯正忧心忡忡地等在外面。
“林小姐，先生他…”
“睡了。”我把盘子递给他，“药也吃了。”
周伯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多亏了您！那这…”
“这几个，”我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韭菜盒子，“麻烦周伯温着。等他醒了，说不定还想吃。”
周伯连声应下，端着盘子下去了。
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窗外翡翠湾宁静的夜色。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触感，鼻尖萦绕着韭菜盒子的香气。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周冉发来的消息，连着好几条语音。
点开，周冉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兴奋传出来：
“晚晚！牛逼啊你！今天拿韭菜盒子烫顾衍那事儿，都传疯了！”
“你是没看见苏沫那张脸！跟生吞了苍蝇似的！哈哈哈哈！”
“不过晚晚，你得小心点！顾衍那混蛋肯定憋着坏呢！还有，我刚听说，沈家那个沈明轩，好像派人去你店附近转悠了！你最近别一个人待着！”
沈明轩…派人去我店附近？
刚松懈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这阴魂不散的混蛋！沈砚这边刚消停，他又开始打我的主意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又回头看了看沈砚紧闭的卧室门。里面的人还在沉睡，外面己是暗流汹涌。
这反派饲养员的活儿，真是片刻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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