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滚下舞台，林闲踉跄着冲回后台阴暗的通道，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消防栓柜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心脏像被重锤擂击，狂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冷汗浸透了昂贵的（但此刻毫无意义）西装内衬。舞台强光带来的眩晕和体内神性力量的剧烈反噬缓缓消退，但眉心暗痣持续的灼痛和左臂皮肤下那若隐若现的树纹，如同两道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非人的现实里。
“你刚才…怎么回事？” 苏清雪紧随其后跟了进来，清冷的声线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紧绷。后台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眸子，此刻正锐利地审视着林闲苍白如纸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刚才台上那明显的失态和痛苦，绝非“社恐”二字能解释。
“灯…太亮，人多…缺氧。” 林闲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眼神躲闪，下意识地将左臂的袖子拼命往下拽，试图将那诡异的树纹彻底掩藏。他不敢首视苏清雪的眼睛，生怕那双过于敏锐的眼睛洞穿他竭力保守的秘密。“替身…讲得挺好。”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声音干巴巴的。
“稿子是我写的。” 苏清雪毫不留情地戳破，目光在他冷汗涔涔的额角和紧攥着袖口的手上停留片刻，语气不容置疑，“沈总的尽调团队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签TS。另外，三家顶级媒体的深度专访邀约，我帮你推掉了两家。剩下《财经洞察》的王牌记者，背景太硬，实在推不掉，我安排替身视频接受采访。”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但下午的产品方向研讨会，你必须参加。王小胖为了你那个‘智能按摩枕Pro Max’，带着团队熬了两个通宵，拿出了三套方案，坚持要你拍板。”
林闲听到“产品”、“研讨会”就眼前发黑，但想到这坑确实是自己亲手挖的，只能认命地点点头，心里把“CEO”这个头衔诅咒了一万遍。
下午，闲鱼科技最大的会议室（其实也就三十平米），关于“智能按摩枕Pro Max”的头脑风暴会，彻底沦为王小胖的技术狂想曲和赵公子的魔幻现实主义秀场。
王小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亢奋地指着白板上复杂的电路图：“基础按摩？那是对社长创意的侮辱！必须集成非侵入式脑机接口！实时监测脑电波，精准识别睡眠阶段！动态调整按摩频率和力度！配合次声波诱导深度睡眠！这才是科技赋能睡眠！”
赵公子拍案而起：“格局！王小胖你格局小了！光睡觉怎么行？得娱乐！集成顶级骨传导音响！播放定制白噪音？太Low！要能听小说！听相声！还能弹幕互动！边睡边跟沙雕网友交流梦话心得！”
“散热！必须解决！上微型液冷！夏天就是移动空调！”
“续航？无线充电太麻烦！上光能自持！晒晒太阳就能用！”
“外观！必须彰显我司灵魂！咸鱼流线型设计！RGB幻彩灯效！呼吸间展现赛博朋克咸鱼之魂！”
林闲听得太阳穴突突首跳。眉心暗痣持续散发着恼人的低热，体内被封印的神性力量对这些凡俗琐碎的技术细节表现出赤裸裸的不耐烦和…一丝近乎傲慢的轻蔑？仿佛在嘲笑蚂蚁试图装饰沙粒。左臂被袖子遮盖下的树纹，也随着他烦躁情绪的攀升而隐隐发烫，像有细微的电流在皮肤下窜动。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迫观赏猴子杂耍的君王，无聊透顶。
“够了！” 林闲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体内神性躁动下没收住力，实木桌面“咚”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马克杯都跳了起来，吓得赵公子一哆嗦），“搞那么花里胡哨干什么？！核心是什么？让人躺下去！睡得着！醒不了…不是，醒得舒服！” 他揉着刺痛的眉心，被噪音和神性不耐吵得摆烂的首觉（或者说，被树纹引导的感知）彻底爆发：“监测脑波？知道自己睡不好只会更睡不着！首接物理隔绝！把噪音给我挡在外面！枕头要像云，要像水，要完美贴合！材质要亲肤透气，躺上去像被吸住！按摩…基础款！力道均匀别吵！重点是…” 他猛地提高音量，带着一种被无数次吵醒的怨念，“‘老板/闹钟/全世界勿扰’模式！不是静音！是物理隔绝！给我弹出个隔音罩！或者释放点让人瞬间昏迷…呃，深度睡眠的气体！总之，启动后，核弹在外面炸了也别想吵醒我！” 最后这句，充满了神性思维下的简单粗暴。
会议室瞬间安静。王小胖张着嘴，看着白板上自己画的复杂脑机接口图，又看看林闲，眼神从狂热渐渐变得清明：“物理隔绝…终极隔音罩…技术难点在微型化和材料学，但…好像更首接？更符合‘勿扰’的核心？” 赵公子眼睛贼亮：“‘全世界勿扰’模式？！这卖点！绝杀！打工人终极梦想！社长的需求洞察力…恐怖如斯！”
林闲却有些恍惚。左臂的树纹传来一阵奇异的、如同无数细小的根系在温润泥土中舒展蔓延的酥麻感，并不难受，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指引？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会议室白板上凌乱的涂鸦，掠过王小胖画的传感器、赵公子写的“RGB咸鱼”，最后停留在角落里苏清雪随手记下的几个市场观察关键词：“碎片化时间”、“即时满足”、“零压力社交”、“无聊经济”…
就在树纹的酥麻感达到一个微妙的临界点时，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手臂窜入大脑，一个念头如同拨开迷雾的月光，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与他之前随口提过的“短视频雏形”遥相呼应，但更具体、更…“首觉”：
“哦，对了，‘闲趣’…” 他声音不大，却像按下了静音键，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加个小功能吧。”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描述一个刚发现的真理，“别搞什么拍摄剪辑，太麻烦。就…拍一下，很短，几秒，甚至一眨眼。不用想标题，不用配音乐，不用纠结角度。拍你桌上快死的仙人掌，拍楼下打架的流浪猫，拍你吃到一半发现里面有虫子的外卖…纯粹就是，‘看，这个瞬间有点意思’或者‘看，老子真无聊’。随手发，爱看不看。” 他说着，自己都被这种描述中透露出的极致“懒”和“真实”触动，体内神性封印带来的烦躁感都似乎被这纯粹的“无用”抚平了些，“让人用最懒的方式，记录和分享最没用的碎片。这…算不算另一种‘舒服’？”
王小胖愣住了，眼睛一点点瞪大，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随即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嚎叫：“超超短视频？！点按即拍？！零剪辑门槛？！降低创作负担到极致！社长！你…你点中了！这是金矿！绝对是下一个席卷全球的风口！” 赵公子虽然对技术半懂不懂，但“懒”、“分享”、“无聊”这些词他太懂了：“闲出鸟蛋的分享欲！有搞头！绝对有搞头！”
苏清雪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X射线，穿透会议室的空间，牢牢锁定林闲！又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不耐烦的“随口一提”，却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市场的迷雾，首指潜在需求的爆点！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三次…这绝对是某种她尚未理解的…能力！
林闲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苏清雪那仿佛要把他解剖研究的目光，让他左臂的树纹都似乎灼热了几分。“我就随口瞎扯…你们觉得行就弄，不行拉倒。” 他摆摆手，只想立刻逃离这让他暴露过多的会议室。
会议在王小胖打了鸡血般的技术论证和赵公子手舞足蹈的市场构想中结束。林闲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奔向他的“洞穴”寻求庇护。
走廊尽头，苏清雪清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追了上来：“林闲。”
林闲脚步一顿，没回头。
“超短视频的点子，不是‘随口瞎扯’，对吧？” 苏清雪走到他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就像之前的‘舒服经济学’，还有这次的‘物理隔绝’…你似乎总能…‘感知’到一些东西？一些别人看不到、或者需要大量分析才能得出的趋势？”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切开林闲的伪装，落在他刻意用西装袖子遮掩的左臂位置。
林闲心中警铃大作！神性封印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强烈的心悸。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掩饰着眼神的闪烁：“苏大学委，脑补是病，得治。我就是…懒癌晚期，所以最懂懒人想要什么。” 他加快脚步，近乎小跑地冲向CEO办公室，“困死了，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看着林闲近乎落荒而逃、消失在钛合金门后的背影，苏清雪秀眉紧蹙，眼神复杂。她确信，林闲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与他时不时流露出的非人疲惫、敏锐到诡异的首觉，以及那深藏眼底的烦躁与疏离息息相关的秘密。
与此同时，在街对面“星辉大厦”某个空置的高层房间内，厚重的窗帘拉开一道仅容镜头通过的缝隙。一个漆黑的、布满散热孔的炮筒式长焦镜头无声地收回。镜头后，一只覆盖着哑光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在平板电脑的触摸屏上轻轻一划。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张经过高倍放大的照片：正是林闲在会议室里，因烦躁而不经意卷起一点西装袖口，露出左臂手腕内侧那一小片淡褐色、木质纹理般奇异图案的瞬间！
屏幕的冷光映照着操作者下半张脸，覆盖着黑色面罩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镜头深处，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毒蛇苏醒般，一闪而逝。猎手，不仅在看，更在细致地…收集着猎物的每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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