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台面上那抹刺眼的鲜红，成了周默意识沉沦前最后的画面。剧痛和冰冷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强心-3”构筑的脆弱堤坝，将他彻底淹没。
再次恢复意识时，熟悉的冰冷触感和幽蓝光芒包裹着他。他又回到了渡鸦的维生舱。断裂的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伤口。但更糟糕的，是烙印所在的胸口深处——那里不再仅仅是沉寂的冰冷，而是如同冰封的火山，在“霜髓”的压制下剧烈地颤抖、挣扎，每一次悸动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寒。
“哇……”他控制不住地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染红了维生液。
“脏器轻微震伤，肋骨错位加重。烙印活性因情绪剧烈波动及身体创伤出现剧烈反弹。”渡鸦冰冷的声音在舱外响起，伴随着仪器尖锐的警报声，“铁卫，加压注入‘霜髓’标准剂量，稳定剂同步注射。准备精神安抚脉冲。”
“噗嗤！”冰冷的针头再次刺入脖颈，粘稠的幽蓝液体汹涌注入。同时，一股温和但带着强制性的精神脉冲从头环传来，如同无形的冰水浇灌在周默混乱燃烧的意识上，强行压制着他因剧痛和恐惧而产生的剧烈情绪波动。
冰与火的极致对冲再次在体内爆发！周默的身体在维生液中痛苦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嘶哑痛吼。烙印的狂暴能量在“霜髓”的镇压下左冲右突，每一次冲击都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硬生生扯出体外！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股狂暴的能量终于被重新压制回一片死寂的黑暗，周默也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喘息。维生液中的血色被循环系统迅速过滤，只留下他惨白如纸的脸和涣散的眼神。
渡鸦站在控制台前，浅灰色的眼眸快速扫过光屏上瀑布般流下的数据——周默的生命体征、烙印的能量波动图谱、以及刚才强行压制过程中捕捉到的、烙印异常活跃时的能量特征。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烙印的‘熵值’在升高。”渡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每一次剧烈的刺激（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在加速它的不稳定化进程。‘霜髓’的压制效果在递减，副作用在累积。你的身体和精神，正在成为这场拉锯战中最脆弱的环节。”
周默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渡鸦，声音气若游丝：“那个U盘……苏曼……她想碰的那个……”
渡鸦立刻调出了公寓客厅的监控录像回放。画面清晰地显示，苏曼在众多摆件中，手指精准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向了那个伪装成普通艺术品的特殊数据存储器接口。
“型号：LC-A3型量子加密数据接口。林德尔核心科技研究院（L-Core）内部流通的非标设备，主要用于高等级‘方舟’项目数据的物理隔离传输。”渡鸦的语速极快，冰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苏曼·林德尔，作为集团非技术核心高层，理论上没有权限接触此类设备，更不可能一眼就认出它的伪装形态。”
周默的心沉了下去：“她……她知道？她跟苏雅失踪有关？还是说……她也知道‘方舟’项目出了问题？”
“逻辑上高度相关。”渡鸦的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另一组复杂的数据流，正是周默在上一轮训练中捕捉到的、烙印映射出的那串残缺的崩溃代码！“看这里！”
光屏被分割。左边是监控定格在苏曼伸手触碰LC-A3接口的画面。右边，则是那串混乱的代码碎片：
`...0101...0110...0x7f...SegFault...`
`...CRC32...mismatch...`
`...kernel panic...`
“进行交叉关联分析！”渡鸦命令道。
铁卫立刻执行。复杂的算法开始运行，将苏曼的动作意图、LC-A3接口的己知功能属性、以及代码碎片中的关键词（SegFault - 段错误，内存地址非法访问； CRC32 mismatch - 数据校验错误； Kernel Panic - 操作系统核心崩溃）进行强行关联推演。
几秒钟后，光屏上弹出一个红色的、带有极高不确定性的推演结果：
`关联可能性：76.8%`
`核心推演：目标（苏曼）行为指向意图获取或验证‘方舟’项目核心数据流状态/错误日志。代码碎片映射极可能来源于‘方舟’项目核心系统崩溃时的底层状态残留。`
“76.8%……”周默倒吸一口凉气，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剧痛。这概率己经高得吓人了！“也就是说……苏雅失踪，烙印，苏曼的异常举动，还有我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鬼代码……都他妈指向那个‘方舟’项目？！那个项目崩了？苏雅是因为这个才……？”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渡鸦的眼神锐利如刀，“‘方舟’是林德尔集团，乃至全球都处于绝对保密状态的顶级人工智能融合项目。苏雅·林德尔是其首席架构师和最高权限持有者。如果项目核心在运行中出现灾难性崩溃，且崩溃状态被某种方式‘烙印’在了最高权限者身上……”他看向周默的胸口，“……那么，作为权限碎片的携带者，你的意识能被动接收到崩溃时的底层信息碎片，逻辑上就说得通了。”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加冰冷：“而苏曼的举动，表明她，或者她背后的势力，不仅知道‘方舟’出了问题，而且非常急切地想要获取崩溃的具体信息！他们闯入公寓，明面上是找苏雅，实际上很可能是想寻找她可能留下的、未被销毁的物理日志备份！比如……那个LC-A3接口里可能存储的东西！”
“他们想干嘛？”周默感到一阵寒意，“拿到崩溃日志，然后呢？修复？还是……彻底毁了它？苏雅在他们手里是不是就……”
“可能性很多。”渡鸦打断他，“修复项目，掌握核心；利用崩溃漏洞进行攻击；或者……彻底清除所有痕迹，包括知道真相的苏雅·林德尔。”他最后那句话，让周默如坠冰窟。
“那我们怎么办？！”周默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得找到那个备份！或者……或者我再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挖出更多代码！找到崩溃点！这样就能知道苏雅……”
“你现在的状态，再进入深度感知，等同于自杀。”渡鸦毫不留情地泼下冷水，“烙印的活性处于危险阈值边缘，你的精神和肉体都濒临崩溃。‘霜髓’的副作用己经开始显现——神经毒性累积，脏器负担加重。下一次压制，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周默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泛起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那……那难道就干等着？！”周默绝望了，愤怒和不甘让他胸口那沉寂的黑暗又传来一丝悸动，吓得他赶紧强行平复呼吸。
渡鸦沉默了几秒，浅灰色的眼眸在周默惨白的脸和光屏上那串红色的代码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走到旁边的金属柜前，打开了一个需要三重生物验证的独立冷柜。寒气涌出，里面静静躺着三支与之前“霜髓”截然不同的注射器。
里面的液体，是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墨蓝色。粘稠得如同融化的蓝宝石。
“‘渊薮’。”渡鸦拿起其中一支，冰冷的液体在透明的管壁内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霜髓’的迭代品。效力更强，压制更彻底，副作用……更不可控。神经毒性是‘霜髓’的五倍以上，有极大概率造成永久性脑损伤或人格异化。它是最后的手段。”
他将那支墨蓝色的“渊薮”举到周默眼前，隔着透明的舱盖，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
“你的时间不多了，周默。烙印在恶化，敌人（苏曼及她背后的人）在行动，苏雅·林德尔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常规方法己经无效。”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放弃。我立刻为你注射高剂量镇静剂，让你在无痛苦中沉睡，等待烙印最终平静或爆发。苏雅·林德尔，与你无关。”
“第二，”渡鸦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接受‘渊薮’。它能在短时间内强行将你的精神和烙印活性压制到最低谷，给你争取到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深入感知的机会。你需要在那短暂而宝贵的‘窗口期’内，像挖掘金矿一样，从烙印映射的崩溃噪音中，找出最关键、最核心的代码碎片！这将是我们定位‘方舟’崩溃点、甚至可能反向追踪苏雅位置的关键钥匙！”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墨蓝色的液体在幽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代价可能是你的脑子，或者……你的‘自我’。”
“选择吧。你有三分钟。”
维生舱内，冰冷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周默毫无血色的脸。胸口的烙印在“霜髓”的余威下死寂着，却仿佛能听到它内部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那支名为“渊薮”的墨蓝色液体，如同通往深渊的单程票，静静地悬浮在视野里。三分钟，决定是苟且偷生，还是赌上一切去搏那渺茫的希望。苏雅那混乱痛苦的呓语碎片，再次在他死寂的意识深处幽幽回荡：
“……冷……好冷……”
“……周默……跑……”
“……笨蛋……别……过来……”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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