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渡鸦收回了那支空的“霜髓”注射器，幽蓝的残液在针尖迅速挥发，不留一丝痕迹。他冰冷的视线落在维生舱内剧烈喘息、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周默身上，浅灰色的眼眸深处，那丝几不可察的期待仿佛凝实了一瞬。
“明智，但愚蠢的选择。”渡鸦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训练即刻开始。铁卫，准备‘静滞场’。”
角落里的铁卫无声地移动起来，他巨大的身躯走向另一侧的控制台，金属手指在复杂的界面上快速操作。一阵低沉的嗡鸣声响起，维生舱周围的空间似乎发生了一种微妙的扭曲，光线变得略微迟滞，空气的流动也仿佛凝固了。周默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似乎被拉长、放大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让他连转动眼珠都感到一丝迟滞。
“静滞场，弱化环境干扰，提高精神感知精度。”渡鸦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即走到维生舱旁边一个打开的金属柜前。里面并非冰冷的仪器，而是一排排……造型奇特、闪烁着柔和微光的金属头环？它们看起来更像某种高科技的游戏外设。
渡鸦取出一只，动作精准地将它戴在了周默湿漉漉的头上。头环内侧冰凉，贴合皮肤后自动调整，发出极其轻微的“嗡”声，一圈淡蓝色的微光从头环两侧亮起，如同呼吸般明灭。
“精神感知增幅与稳定器。辅助你集中意识，过滤杂念，同时监控你的精神波动阈值。一旦超过安全临界点，它会强行中断你的感知尝试。”渡鸦一边调试着连接在头环上的数据线，一边冷冰冰地警告，“记住，观察，仅仅是观察。感受‘场’的波动，记录‘频率’的异常。禁止任何形式的‘侵入’和主动‘链接’意图。你的情绪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和稳定。任何强烈的波动，尤其是关切、愤怒、恐惧，都可能成为引爆烙印的导火索，害死你自己，也可能害死苏雅·林德尔。”
最后那句话像冰锥一样刺进周默心里，瞬间浇灭了他因急切而升腾起的躁动。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肺部一阵抽痛，但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
“明白。”他嘶哑地回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驱散脑海中苏雅痛苦呓语的残响。中立……稳定……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调试员……他默念着，试图将自己代入那个敲代码时心无旁骛的状态。
“开始。”渡鸦的声音如同发令枪。
周默的意识再次沉入体内那片熟悉的、冰冷沉寂的区域。这一次，有了“静滞场”的隔离和头环的辅助，感觉截然不同。外界的干扰——机器的嗡鸣、肋骨的钝痛、甚至维生舱的冰冷触感——都被大幅削弱，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的精神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意识，如同操控一个灵敏度极高的探针，再次靠近烙印所在的胸口深处那片黑暗区域。头环微微发凉，一股温和的力量似乎包裹着他的意识，帮助他维持着一种奇特的“悬浮”状态，既不过分靠近，也不过分远离。
那片沉寂的黑暗依旧如同冰冷的星核。但在这种高度专注和强化的感知下，周默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了它的边界——并非实体，而是一种能量的场域，如同一个无形的、缓慢旋转的冰冷漩涡。漩涡的边缘，无数极其微弱、杂乱无章的能量丝线如同宇宙尘埃般无序飘散，构成了渡鸦所说的“底层噪音”。
他摒弃杂念，像一个耐心的监听员，将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这个无形的“漩涡场”上，捕捉着那些能量丝线的细微变化。
时间在静滞中缓慢流逝。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周默的精神高度集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太阳穴处传来头环微微收紧的触感——这是精神负荷过高的警告。肋骨的疼痛在静滞场下变得遥远，但烙印区域传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感却始终存在，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专注力。
就在他感觉精神快要耗尽，意识开始有些涣散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频率奇特的震动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微小石子，清晰地传递到他聚焦在“场”上的意识中！
不是之前那种混乱无序的噪音！这一次，更像是一种……有规律的、极其短暂的脉冲？如同一个坏掉的信号灯，在无序的杂波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周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强烈的激动和探究欲差点让他失控！苏雅？！
但渡鸦冰冷的警告立刻在脑海中炸响！中立！稳定！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全部意志力维持着意识的“悬浮”状态，只是像一个最精密的传感器，忠实地记录下那一闪而逝的脉冲特征——它的频率、它的强度、它出现的坐标点（相对于他感知中的“场”模型）。
那脉冲只持续了不到0.1秒，便再次湮灭在无尽的冰冷噪音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捕捉到一次低强度规律性能量脉冲。”渡鸦冰冷的声音在周默耳边响起，显然他也通过连接在头环上的数据线同步接收到了信息，“特征己记录。继续观察。”
渡鸦的声音像一盆冷水，让周默瞬间清醒。不是苏雅！至少，不是她的意识碎片！这更像是一种……机械性的、无意识的能量律动？烙印自身的某种周期性活动？
巨大的失望和随之而来的疲惫感几乎将他击倒。但他咬紧牙关，没有放弃。他调整着呼吸，继续维持着那艰难的意识聚焦。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周默的精神力即将枯竭，头环的束缚感越来越强，警告即将中断时——
另一段信息碎片，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冰冷的噪音层，首接映入了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是声音，不是情绪，也不是脉冲！
而是一串……一闪而过的、残缺不全的数字和符号？！
`...0101...0110...0x7f...SegFault...`
`...CRC32...mismatch...`
`...kernel panic...`
如同高速滚动的错误代码日志，在周默的“意识屏幕”上疯狂闪烁了一瞬，随即消失！
周默猛地睁开了眼睛！剧烈的眩晕感和精神透支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代码？！系统错误信息？！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精神负荷临界！感知中断！”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周默头上的头环蓝光急促闪烁了几下，一股温和但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了他与烙印“场”的连接。
“呃啊……”周默脱力地在维生舱里，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头发。断裂的肋骨因为刚才精神高度集中时无意识的肌肉紧绷，此刻传来阵阵刺痛。
渡鸦的身影出现在控制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操作，调取着头环记录下的最后那段信息碎片。当他看到光屏上显示的、那串残缺的数字和错误代码标识时，他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近乎错愕的神情！
浅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系统底层错误代码……内存地址溢出……核心崩溃标识？”渡鸦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绝对冰冷，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如同精密的仪器突然卡壳，“烙印的能量场……为何会映射出……计算机系统的崩溃信息？！”
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住在维生舱中、同样一脸懵逼的周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解剖！
“你……”渡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审视，“刚才‘看’到了什么？详细描述！每一个细节！”
周默喘着粗气，努力回忆着那如同幻觉般一闪而过的信息：“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一堆乱码！数字！还有……像‘塞格佛特’（SegFault）、‘科诺潘尼克’（Kernel Panic）这种报错词！就跟我以前服务器崩了的时候后台日志刷出来的玩意儿差不多！一闪就没了！”
“服务器崩溃……日志……”渡鸦低声重复着，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得吓人。他再次看向光屏上那串被解析出来的代码碎片，陷入了急速的思考。“烙印……映射……苏雅·林德尔所处的环境？她的意识状态？还是……烙印本身的结构缺陷？”
这个发现，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任何推演模型！这枚神秘的“权限碎片”烙印，其内部运行机制或者其连接的另一端，竟然会呈现出如此……“数字化”的崩溃特征？
“铁卫！”渡鸦突然沉声道，“调取所有关于‘林德尔核心科技研究院’（L-Core Researstitute）最高权限项目‘方舟’（Ark）的公开及非公开故障记录！时间跨度锁定在苏雅·林德尔失踪前72小时！进行特征码匹配！”
角落里的铁卫立刻执行命令，巨大的身躯在控制台前操作，光屏上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
渡鸦则重新将目光投向周默，那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审视、惊异，以及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冰冷的兴奋。
“周默，”渡鸦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般的质感，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的重量，“你的价值……可能比‘冗余容器’和‘不稳定信标’……都要大得多。休息。一个小时后，进行第二轮感知训练。我需要……更多的‘数据’。”
周默躺在冰冷的维生舱里，听着渡鸦那冰冷中带着一丝狂热的话语，看着铁卫忙碌的背影，再回想刚才那串诡异的系统崩溃代码……他只觉得一股寒意比烙印本身的冰冷更深地渗入了骨髓。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雅……你到底卷进了什么鬼东西里面？！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但被“静滞场”大幅削弱后的蜂鸣声，从地下空间入口处的通讯器传来。
渡鸦眉头微皱，走到通讯器前，按下接听。
一个略显急促、属于管家的声音传来，虽然经过电子处理有些失真，但周默还是瞬间认了出来：
“渡鸦先生！紫荆公馆紧急情况！苏雅小姐的姑姑，苏曼女士，突然带人强行闯入2801！声称要‘检查侄女婚后的生活状况’！我们暂时以‘苏先生身体不适’为由拦在客厅，但恐怕拖不了太久！她态度非常强硬！”
苏曼？那个刻薄精明的女人？周默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现在这副鬼样子，断着肋骨，刚从精神透支中恢复，怎么去应付那个难缠的女人？！
渡鸦冰冷的眼神扫过维生舱中脸色苍白的周默，对着通讯器，声音毫无波澜：
“知道了。告诉苏曼女士，‘苏先生’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仪容。十分钟后，他会‘亲自’下楼接待。”
切断通讯，渡鸦看向周默，浅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的第一次‘实战考核’，提前了，周先生。十分钟，调整好你的状态。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处境。演砸了，苏雅最后的线索可能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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