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污秽中的窒息与无名之地的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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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污秽中的窒息与无名之地的停靠

 

厕所狭小的空间,是污秽的炼狱,也是此刻唯一能隔绝外界目光的避难所。

周默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可疑污渍的金属门板,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同样肮脏的地面上。他再也支撑不住,剧烈的呕吐感如同海啸般袭来。他猛地扑向那个散发着浓烈尿骚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蹲坑,胃里翻江倒海,却只吐出几口酸涩的胆汁和胃液,灼烧着本就干裂疼痛的喉咙。

每一次干呕都猛烈地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背部的灼伤,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廉价的工装外套,冰冷的布料紧紧贴在灼伤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痛楚和粘腻的窒息感。

“呕……呃……”

他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苏明哲的名字和那名片夹上暗褐色的血迹,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神经。天台雨幕中那张阴鸷冷酷的脸,黑洞洞的枪口,林伯咆哮着撞破栏杆坠落的身影……画面清晰得令人窒息。青鸟的冰冷触角,福伯那深不可测的警告,苏雅破碎的意念……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无形的巨石,重重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

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名片夹!苏明哲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它出现在这辆车上,意味着什么?追踪?陷阱?还是……苏明哲根本没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他感觉这列破旧的绿皮车,这节污浊的车厢,这狭小的厕所,都变成了巨大的捕兽笼,而他,就是那只被锁定的、无处可逃的猎物。福伯所谓的“安全路线”,根本就是个笑话!或者,连福伯本身……

“砰砰砰!”

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伴随着一个男人粗鲁的吼叫:“里面的!掉茅坑里了?!快点儿!憋不住了!”

声音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周默浑身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牵扯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冲水阀,胡乱按了几下,听着水流冲刷的声音,才颤抖着手拧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一个满脸横肉、一脸不耐烦的中年汉子,正捂着肚子,看到门开,狠狠瞪了周默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地挤了进去,重重摔上了门。

周默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厕所,低着头,沿着拥挤的过道,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周围嘈杂的声音再次涌入耳朵,小孩的哭闹,大声的方言交谈,劣质烟草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更加眩晕和恶心。他感觉周围每一个投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审视,每一个稍大的声音都像是危险的信号。

好不容易挤回自己的座位,他像虚脱一般跌坐下去,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和鬓角全是冷汗。

“娃儿,你这晕车也太厉害咯?”对面的老农看着他惨白的脸和满头的汗,再次关切地问道,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朴实的担忧。“要不要喝口水压压?”说着,他拿起自己座位底下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里面是浑浊的茶水。

周默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心底的恐惧,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那刻意模仿的、含混的西南口音说:“谢……谢谢大爷,不……不用了,我带了水。”他慌忙从怀里(实际上是工装外套内袋)摸索出福伯给的那个老旧黑色按键手机——这玩意儿现在除了紧急联络毫无用处——假装要拿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和失态。

他旁边的年轻女人也看了他一眼,蜡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怀里的婴儿抱得更紧了些。

周默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竖起的衣领里,身体尽可能地缩起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竖起耳朵,警惕地捕捉着车厢里的一切声音,尤其是关于那个售货员和名片夹的只言片语。但除了日常的喧闹和抱怨,似乎并没有人特别关注刚才那场小小的意外。

时间在车轮单调的“哐当”声和身体无尽的疼痛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黑暗,渐渐透出一种铅灰色的、压抑的黎明。没有绚丽的朝霞,只有一片阴沉的、仿佛永远化不开的灰霾。旷野、农田、低矮的村落,在灰蒙蒙的雾气中飞速倒退,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周默的心,也如同这窗外的天色,沉甸甸地坠着。身体的伤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钝痛。背部的灼伤在汗水和廉价衣料的摩擦下,火辣辣地疼。精神的弦更是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那个染血的名片夹,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意识里,让他坐立难安。

“陈墨生存守则”冰冷的第一条——“低调。沉默。不惹事。”——像枷锁一样套着他。他必须忍耐,必须扮演好这个来自西南边陲、晕车晕得厉害的普通青年“陈墨”。

车厢里的喧嚣似乎达到了一个高峰,又渐渐平息下去。有人开始拿出干硬的馒头、咸菜、煮鸡蛋,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沉默地吃着早饭。食物的味道混合着原有的污浊气息,形成一种更复杂难闻的气味。

周默也感到了强烈的饥饿,胃里空得发疼。但他不敢动行李箱里的食物,生怕引人注意。他只能闭上眼睛,努力忽略胃部的抗议,将意识集中在抵抗疼痛和恐惧上。

“哐当——哐当——”

“呜————”

又一声嘶哑的汽笛长鸣。

列车开始明显减速。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

车厢广播里传来一阵电流干扰的杂音,然后是一个带着浓重方言口音、含混不清的女声播报:

“各位旅客朋友请注意……前方到站是……临江……临江站……有在临江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广播重复了两遍,那个站名依旧模糊得像是含在嘴里。

临江?地图上完全没有印象的一个小地方。

列车缓缓驶入一个破败荒凉的小站。站台低矮,只有孤零零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铅灰色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黯淡。站房是几十年前的红砖建筑,墙皮大片剥落,窗户玻璃破碎,透着一股被时代彻底遗忘的衰败感。站台上几乎看不到工作人员,只有几个穿着更加破旧、扛着巨大蛇皮袋的身影,在寒冷的晨风中缩着脖子等待着。

列车停稳,发出沉重的叹息声。车厢门打开,一股更加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煤灰和铁锈的味道灌了进来。

下车的旅客不多,都是扛着沉重行李、神情麻木的底层打工者。上车的更少,只有寥寥几个同样带着巨大包裹的人影,沉默地挤了上来,迅速填补了空出的位置,带来一阵短暂的混乱和更加浑浊的空气。

周默缩在角落里,警惕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上车的人。一张张陌生的、被生活磨砺得粗糙而疲惫的脸,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他心中的那根弦,丝毫不敢放松。青鸟的触角无孔不入,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伪装的猎手?

列车在临江站短暂停留了不到五分钟,再次启动,拖着沉重的身躯,驶向更加荒凉、更加远离他熟悉一切的南方腹地。

周默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那个名为“临江”的破败小站迅速消失在灰蒙蒙的雾气中。一种被彻底放逐、如同无根浮萍般的孤寂感,前所未有地攫住了他。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不知道终点南岭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那个染血的名片夹带来的阴影,何时会化作实质的利刃。

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煎熬,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苏雅揪心的担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在车轮单调的“哐当”声和车厢污浊的气息中,意识再次沉入一片混沌而充满噩梦的黑暗边缘。

活下去。

这个念头,在无尽的黑暗和恐惧中,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成为支撑他这缕亡魂继续飘荡的唯一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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