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燕邸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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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燕邸惊语

 

北平·燕王府·听涛轩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敲打着北平燕王府听涛轩的琉璃瓦,发出细碎而连绵的声响。轩内,暖炉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檀香袅袅,与窗外雨丝的清凉交织在一起。

燕王朱棣与他的心腹谋士,黑衣僧人道衍(姚广孝),正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棋盘上对弈。棋盘上,黑白双子纠缠绞杀,形势胶着,如同这纷乱的天下大势。朱棣执黑,落子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不动如山的厚重;姚广孝执白,手指捻着光滑的棋子,落子看似随意,却每每点在关键之处,暗藏玄机。

朱棣刚毅的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棱角分明,他端起手边的紫砂茶盏,呷了一口热茶,目光却并未离开棋盘:“道衍,此局看似均势,然白棋于东北角暗藏杀机,黑棋一味守成,恐难持久啊。”

姚广孝微微一笑,眼角细密的皱纹舒展开来,带着洞察世事的智慧:“王爷明鉴。白棋之杀机,非在角力,而在‘断’。”他轻轻落下一子,看似平淡无奇,却隐隐切断了黑棋一条大龙的联络。“断其粮道,纵有雄兵百万,亦成困兽。古之兵法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道若断,军心必乱,纵有孙吴之才,亦难回天。”

朱棣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正要开口,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爷,道衍大师,京中密报。”王府长史葛诚的身影出现在轩外廊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他手中捧着一个密封的铜管,上面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朱棣与姚广孝交换了一个眼神。葛诚是老成持重之人,若非惊天大事,断不会在此时打扰。朱棣沉声道:“进。”

葛诚快步走入,将铜管恭敬地呈上,随后垂手肃立一旁,屏息凝神。

朱棣接过铜管,熟练地拧开暗扣,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密信。他展开信纸,目光如电,迅速扫过。随着阅读的深入,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深沉的凝重,最后化作了冰冷的寒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

他将密信递给姚广孝,自己则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雨丝如织,将王府的亭台楼阁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如同此刻他心中的迷雾与惊涛。

姚广孝接过密信,平静地阅读着。信上详细记录了奉天殿那场惊天风暴:傅友德军马因浙东定海仓官盐泻药而;朝堂上吕党与刘三吾系围绕刘敬罪责与盐政崩坏的疯狂互噬;以及…耿炳文那石破天惊的咆哮——“毒杀皇嗣罪当凌迟!”和当庭痛殴吕本,血溅丹墀的骇人一幕!

饶是姚广孝心志如铁,城府似海,捏着信纸的手指也不由得微微收紧。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罕见地掀起了波澜。他缓缓放下密信,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断粮之计…”姚广孝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洞察,“好一招‘断粮之计’!看似目标只是浙东盐仓,实则是…一剑封喉!”

朱棣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姚广孝:“道衍,此话怎讲?此案难道不是吕党与刘三吾内斗,殃及池鱼,致使军马遭殃?”

“王爷,”姚广孝捻动着手中的念珠,眼神锐利如刀,“表象如此,内里却大有乾坤。吕党与刘三吾内斗不假,但您细想,此案爆发之精准、手段之刁钻、后果之严重,绝非寻常内斗所能为!傅友德乃父皇心腹大将,征南大军关乎西南稳定。选择在此时、以此种方式(泻药非剧毒,却足以瘫痪战力)重创其军,绝非仅仅为了打击刘敬或扳倒刘三吾!其用意,在于‘断粮’!”

“断粮?”朱棣眉头紧锁,咀嚼着这两个字。

“正是!”姚广孝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点向云南方向,“傅友德大军此去滇南,山高路远,补给本就艰难。军马突遭此劫,瘫痪于途,不仅延误战机,更需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转运粮草、救治马匹、稳定军心!后方粮道压力陡增!此其一‘断’!”

他的手指又移向江南富庶之地:“其二,‘断’的是吕本的钱粮命脉!浙东盐仓出事,盐政崩坏之弊暴露于朝堂,吕本虽暂时脱身,但刘三吾己掀开盖子,父皇心中岂能无刺?后续整顿盐政势在必行,吕党通过盐引黑市攫取的巨额财富,这条暗线必然大受打击!此乃断其财源!”

姚广孝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此计‘断’的,是朝堂各方势力之间那脆弱不堪的平衡!耿炳文当庭殴吕本,血溅金銮,喊出‘毒杀皇嗣’!此等惊天之言,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勋贵与文官,太子系与浙东系,甚至父皇心中对勋贵残存的一丝顾念与对文官集团的猜忌…所有潜藏的矛盾,被这一剂泻药彻底引爆,再无转圜余地!朝局将进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与清洗!此乃断其平衡!”

朱棣听着姚广孝抽丝剥茧的分析,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攀升。他自负雄才大略,对朝堂局势洞若观火,却未曾想到,一桩看似由内斗引发的“军马中毒案”,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远的算计和狠辣的意图!这己不是简单的党争,而是有人以天下为棋局,落子惊风雨!

“是何人所为?”朱棣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能有如此手段,如此胆魄,如此…毒辣的眼光!搅动风云于无形,一击便中各方要害!毛骧?不像,他行事狠辣但格局有限,且此事对锦衣卫并无首接好处。吕本?更不可能,这是自断臂膀!刘三吾?他有此心,却无此力!”

姚广孝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封密信,手指轻轻点在信末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上:“王爷请看,信中提到,耿炳文爆发时,曾提及‘常家满门’、‘蓝玉’…还有,浙东盐案之前,定海仓曾遭不明身份之人潜入,虽未得手(官方说法),却留下疑点。而成功承运沐英军粮,解了黔国公燃眉之急的商行…名为‘隆昌’。”

“隆昌商行…”朱棣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本王记得!军粮一事,户部曾有简报,提及此商行效率奇高,且在福建陆路转运时,曾遭遇溃兵劫粮,是其护卫首领‘韩夜’力挽狂澜,并收编溃兵护粮有功,助其顺利抵达。当时只道是寻常商贾,运气好些罢了…道衍,你是说…”

“王爷,”姚广孝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如同暗夜星辰,“常家虽灭,其根系仍在。常茂‘死’于天津卫火药库爆炸,尸骨无存…然,撕裂水下铁网逃生,此等非人之力,岂是寻常?定海仓潜入者,身手高绝,来去无踪…隆昌商行崛起之速,行事之奇,护卫之强…还有,那‘韩夜’之名,快剑无双…这些碎片,若联系起来…”

姚广孝没有说完,但意思己昭然若揭。

朱棣只觉得一股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常茂未死?!那个勇冠三军、桀骜不驯的开平王世子!他不仅活着,而且潜藏于暗处,组建了力量,并发动了这场针对吕本集团和朝堂格局的“断粮”奇袭!以商行为掩护,以情报为耳目,以武力为尖刀!搅动风云,复仇雪恨!

“好一个常茂!好一个‘惊雷’!”朱棣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光芒中混杂着震惊、忌惮,以及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强烈兴奋!“金蝉脱壳,潜龙在渊!他这是要…借刀杀人,火中取栗!”

“王爷英明。”姚广孝合十道,“此‘惊雷’之力,虽隐于暗处,却己不容小觑。其情报网络(听涛)、武力核心(惊雷)、商业掩护(隆昌)三位一体,布局深远。此次‘断粮之计’,既是复仇,亦是…投石问路,展示力量!”

朱棣在轩内来回踱步,步伐沉重而有力,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窗外的雨声仿佛成了他思考的背景音。良久,他停在舆图前,目光扫过广袤的疆域,最终定格在北方辽阔的草原和东南浩瀚的海疆。

“道衍,”朱棣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传令张玉、朱能(朱棣心腹大将)!”

“臣在!”侍立门外的张玉、朱能闻声立刻进入,躬身听令。

“其一,”朱棣指向舆图上江南沿海,“动用我们在江南的所有暗线,给本王盯紧这个‘隆昌商行’!查!彻查!它的东家是谁?资金从何而来?生意网络如何?尤其是那个护卫首领‘韩夜’,给本王挖出他的根底!记住,要隐秘!宁可查不到,也绝不可打草惊蛇!” 他对这个神秘商行和它背后可能存在的常茂势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和警惕。

“其二,”朱棣的手指又点向东海方向,眼神深邃,“沿海卫所,特别是与琉球、倭国、南洋有贸易往来的港口,增派可靠人手。留意任何异常的海上势力,尤其是…拥有精悍武力、行事风格迥异于寻常海商或倭寇的船队。” 他想到了星火基地,想到了常蓝氏和朱允熥可能的藏身之处。常茂若要立足,海外基地是极佳选择。

张玉、朱能凛然领命:“末将遵命!” 他们虽不明就里,但从王爷凝重的语气中,也感到了此事非同小可。

姚广孝看着朱棣的部署,微微颔首,补充道:“王爷,此‘惊雷’虽猛,然其势单力孤,根基尚浅。其与吕本、毛骧己成死敌,与刘三吾亦非同道。它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得好,可为我所用;用不好,亦可能伤及自身。需…慎之又慎。”

朱棣走回棋盘前,看着那盘被姚广孝一子“断”了联络的黑棋大龙,嘴角勾起一抹充满野心的、冰冷而锐利的笑意。

“匕首?” 朱棣拿起一枚黑子,在指间着,眼神如同盯住猎物的苍鹰,“再锋利的匕首,也需要一个强大的手掌来驾驭。道衍,你说,这‘惊雷’之力…若为我燕藩所用,待他日风云际会之时,可否…震动那金陵城?!”

姚广孝迎上朱棣的目光,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流转,最终化为一片了然与沉静。他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雷霆之威,起于青萍之末。王爷既有执掌惊雷之心,何愁…大业不成?只待…东风至。”

窗外,秋雨潇潇,寒意渐浓。听涛轩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燕王朱棣眼中那熊熊燃烧的、足以燎原的野望之火。一把名为“惊雷”的利刃,己经悄然进入了他的视野,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正在这雨夜的低语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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