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宴楼的后厨,永远是这座城市最早苏醒的地方。
寅时刚过,巨大的灶膛里柴火便己烧得噼啪作响,映红了半间屋子。
十几个精壮伙计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额头冒着汗珠,在弥漫的滚烫蒸汽与浓郁的食物香气中穿梭忙碌。
一份份精致的食盒被流水般传递、检查、装填,等待送往西安城各处深宅大院、官署衙门。
张梦也穿着与伙计们无二的粗布衣裳,头上包着一块靛蓝底白花的土布头巾。
她亲自检查着每一份即将送出的外卖。
菜肴的温度是否足够滚烫,汤水是否密封严实不会泼洒,点心是否摆放得整齐美观。
“张灵,”张梦的声音不高,“领事馆那单,好了吗?”
“好了好了。”
张灵脸上堆着笑,小跑着递过一个明显比其他食盒更为考究的朱漆描金食盒,盒盖上还印着一个小小的樱花徽记,“按您早前特意吩咐的,多加了一道‘清蒸黄河鲤鱼’,一道‘八宝葫芦鸭’,都是刚出锅顶顶新鲜的。
那瓶您特意交代的清酒‘月桂冠’,也稳稳当当放在隔温层里了。”她压低声音,凑近了些,“东西…也按老规矩放妥了。”
张梦不动声色地接过食盒,入手微沉。她食指在盒盖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上轻轻一按,食盒侧面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指宽的缝隙。
借着灶膛跳动的火光,她飞快地将一个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金属片,精准地贴附在夹层中一块加固用的硬质衬板上。
那金属片触感冰凉,表面有着极其细微的蜂巢状纹路,正是她从现代带来的最新纳米级监听器“谛听三号”。
它薄得如同一片锡箔,却集成了超微型拾音器、信号发射器和自毁装置,能耗极低,隐蔽性冠绝这个时代,即使最先进的金属探测仪,也只会将其误判为普通包装材料。
确认“谛听”完美融入,毫无破绽,张梦合上暗格,手指在卡扣上一抹,严丝合缝。
“张虎!”张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
张虎立刻放下手中活计,小跑过来,“小姨……”
“这单。”
张梦将沉甸甸的食盒郑重地递到他手里,指尖在食盒边缘不易察觉地敲击了三下——这是最高优先级任务的暗号,“你亲自送。记住,路上稳当些,食盒不许离身,更不许经他人之手。
到了领事馆,必须亲手交给武藤领事本人,就说……这是华宴楼感念领事先生长期关照,特意奉上的时令心意。看着他签收,明白吗?”
张虎心领神会,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兴奋与郑重。
“明白。小姨,您放心,保证送到武藤领事手上,一根头发丝儿都少不了。”
看着张虎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进特制的保温背箱,跨上门口那辆擦得锃亮的脚踏车,身影消失在朦胧的晨雾街角,张梦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走到水槽边,拧开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双手,也仿佛冲淡了刚才那瞬间的紧绷。
她擦干手,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穿过喧闹的后厨,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僻静的通道,堆放着杂物,尽头是一间堆放干货的库房。
张梦走到库房最里侧,挪开墙角几个不起眼的麻袋,露出一块与墙面颜色几乎一致的木板。
她手指在木板边缘几个特定位置快速按压,轻微的“咔哒”声后,木板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华宴楼真正的核心,监听密室。
密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低瓦数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晕。
占据了大半面墙的监听设备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设备前,李月戴着硕大的监听耳机,全神贯注,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支铅笔,在摊开的记录本上飞快地滑动,留下潦草却清晰的符号和汉字片段。
张梦悄无声息地走到李月身后,没有打扰。
过了好一会,张虎的饭盒应该也是己经送达。
李月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到来,猛地摘下一边耳机。
李月这段时间在张梦的安排下,恶补了日语,也是她聪慧,短短两个多月就基本上掌握了听读写。
天资聪慧啊。
“娘,”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武藤领事馆的频道,刚才监听到武藤本人和几个日本大商社代表的谈话片段。”
李月语速极快,将刚刚记录的记录本推到张梦面前,指尖点着几行潦草但关键的记录。
“他们反复提到一个词,十日内完成撤离。语气非常肯定,像是在执行命令。还有…‘樱花计划’、‘净化行动’……这些词被多次强调,但具体内容很模糊,断断续续的。”
“樱花计划……净化行动……”
张梦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两个词像带着冰碴的毒针,狠狠刺入她的神经末梢。
1940年重庆大轰炸前,那些伪装成商人的日本特务,撤离前不也用过类似的隐晦代号吗?
那场持续数年的地狱火海,数十万同胞的哀嚎,瞬间冲破记忆的闸门,带着血腥与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一把抓过李月递来的记录本。
“…诸君,时间表己确定…所有在陕侨民及…关联人员,务必在…前…有序撤离…不得延误…”
“…特别列车…己协调…经由…路线…确保畅通…”
“…重点区域…地图己标记…分发…务必清晰…”
“…为…天皇陛下…武运长久…行动成功…”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敲打在张梦的心上。
撤离侨民、特别列车、重点区域标记…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她最不愿相信、却又无比清晰的结论。
“他们要轰炸西安。”
张梦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木凳,发出一声闷响。
昏黄的灯光下,她眼中燃烧的己不再是警惕,而是近乎实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熊熊怒火。
“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又想重演重庆的惨剧!”愤怒让她胸口剧烈起伏,指关节因用力攥紧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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