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男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破旧背心和一条短到膝盖以上的旧短裤，在外的胳膊和双腿细得像麻杆，皮肤在烈日下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蜡黄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层层叠叠地戴着至少三西个颜色不一、边缘磨损的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写满惊恐和戒备的眼睛。
他动作仓促而慌乱，每一次翻动都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周临渊心中一动，放轻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身形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缓缓靠近。
然而，他刚走到距离男孩还有几步远的地方，那孩子似乎感应到了背后的动静，猛地一回头！
“啊——！”
男孩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跳开，脚下被碎石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周临渊的脸，身体己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的双手撑地向后蹭了几下，随即双膝“噗通”一声跪在滚烫的碎石地上，额头朝着周临渊的方向就狠狠磕了下去！
“使徒大人！使徒大人饶命！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逃跑了！求求您放过我！”男孩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从厚厚的口罩后面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极度的恐惧和卑微。
每一次磕头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额前的尘土迅速染上了一点刺目的红痕。
周临渊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双手稳稳地扶住男孩瘦削得硌人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自残般的磕头动作。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孩子，别怕！看着我！我不是使徒团的人！你看清楚！”
男孩被迫抬起头，沾满灰尘和血丝的额头上满是细小的伤口，那双盛满恐惧的大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他透过厚厚的口罩缝隙，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周临渊的脸。
周临渊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虽然沾染了灰尘和疲惫，但眼神坦荡，没有使徒身上那种惯有的暴戾和阴冷。
“我是从外面逃难过来的。”周临渊放缓语速，首视着男孩的眼睛，试图传递信任，“我来另一个城市，路上遇到了麻烦，正在想办法找点吃的和水。你能告诉我，这附近哪里能找到干净的食物吗？”
男孩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但眼神中的戒备并未完全消退。
他依旧跪在地上，微微缩着脖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确定：“您真的不是来抓我的？”
“真的不是。”周临渊语气坚定地重复，同时松开了扶着他的手，退后几步，“我若真是你口中的使徒，我还能这样心平气和让你观察吗？”
男孩怯生生地又仔细看了看周临渊的脸，目光在他干净的下巴和温和的眼神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同样沾满灰尘、没有任何使徒标识的普通衣物上。
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但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逃跑的姿势。
“那您为什么不戴口罩？”男孩问出了最大的疑惑，声音依然很小，带着好奇和不解，毕竟只有高级的使徒才不怕感染咒菌。
周临渊闻言，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释然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因为我是五脏神教的信徒。我们修炼的五脏功，能够调和身体，在体表形成一层无形的保护，隔绝口鼻处的咒菌侵袭。所以不需要口罩。”
“五脏神？”男孩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那双因恐惧而黯淡的大眼睛里，突然像是投入了一颗火星，骤然亮起惊人的光芒！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您是神仙派来的使者吗？！”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语气变得急切，“我奶奶以前常说，只要我行善积德，一定会有神仙保佑我的！”
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充满了希冀，仿佛看到了绝境中的曙光。
周临渊被男孩这纯真的信仰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但紧接着，他空瘪的腹部非常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噜”抗议声，在这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周临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胃部，对着男孩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小朋友，我现在真的急需食物和水。你知道这附近哪里能找到……”
他话说到一半，想起男孩刚才同样一无所获的翻找，语气又带上了几分无奈。
男孩眼中的光芒并未因周临渊的窘迫而黯淡，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血珠混着灰尘的污迹，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神仙使者大人，云山县城外围的废墟，早就被使徒团的人搜刮过好多遍了，能吃能喝的，一丁点都不会剩下，我也只是出来碰碰运气。”
他指了指远处县城中心那些相对还矗立着、却同样死气沉沉的建筑轮廓，“现在附近几乎所有的食物和水，都在县城中心。但是……”
男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厚厚的口罩：“但是想拿到那些东西，就必须加入他们，成为‘妄想都市的一员……”
周临渊的眉头紧紧锁起，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加入他们？会怎么样？”他预感到这所谓的“加入”绝非好事。
男孩的身体又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见：“这里是妄想公大人的地盘，要加入，就得，就得接受11号妄想咒菌的感染。他们说感染了11号咒菌，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悲凉和清醒：“可是我看到过那些加入的人，他们慢慢就变了！昨天还在偷偷分给我半块饼干的张叔叔，今天就能笑着把另一个逃跑的人腿打断！他们善恶颠倒，是非不分！在妄想都市呆的越久，就越会变成曾经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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