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线·裁缝铺】
阿桃远远望见知微的身影,立刻放下手中的绣绷,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般飞奔出去。"师傅!"她脆生生地喊着,伸手就要接过知微手中的布兜,"我帮您拿着。"
知微笑着将较轻的枣泥酥递给她。刚跨进裁缝铺的门槛,就闻到熟悉的茶香混着丝线的气息。阿香从里间探出头来,神秘兮兮地凑近,"师傅您可算回来了。您前脚刚走,掌柜的就坐立不安的,不到一个时辰就问了三回'知微回来没'。"她狡黠地眨眨眼,"方才还特意嘱咐我,见着您就说——"阿香突然挺首腰板,学着老掌柜捋胡子的模样,粗着嗓子道:"'叫那丫头换完衣裳立刻来后院见我。'"
阿桃接过油纸包,栗子的甜香立刻在铺子里漫开。知微拎着枣泥酥的红纸包往后院去,青布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转过屏风时,她特意放轻了脚步。知微师傅正坐在天井里的藤椅上,膝头摊着本账册,老花镜滑到鼻尖。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知微将枣泥酥放在石桌上,红纸映着青瓷茶盏格外鲜艳。
"等着。"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往厢房走去,鞋底蹭过青砖的声音格外清晰。
知微望着师傅微驼的背影,心头涌上一股暖意。天井里的阳光透过枝桠照在围墙上,绘就一幅天然的水墨。光与影在墙面上静静流淌,枝梢轻颤时,那幅"画"便活了过来——疏影横斜处似飞白,浓荫叠翠处如泼墨,竟比绣绷上的江南烟雨还要灵动几分。
知微师傅回来时捧着个桐木匣子。他坐下时藤椅"吱呀"一声,像声叹息。"伸手。"他命令道,从匣子里取出雪白的纱布和一小瓶药粉。
知微师傅抬头望了望天色:"去房里把新到的杭绸理一理,裁一下。"他收起药匣,起身时,悄悄把最大的一块枣泥酥塞进了她的袖袋里。
厢房檐下的风铃突然响了。
【现代线·锦华公寓】
锦华在黑暗的卧室里蜷缩成团,怀里紧抱着一个靛蓝的布玩偶。空调明明开着,她的后背却洇湿了一大片汗渍,睡裙黏在脊梁骨上,勾勒出嶙峋的轮廓。
梦境像老式投影仪般闪烁——
巷子里的青苔忽然漫上现代公寓的墙纸,怀里的布玩偶变成了染血的靛蓝盖布。剪刀的寒光在梦里格外刺目,她看见自己的手(可那分明是双缠着纱布的素手)正把银剪刀往军服里捅。
梦境的光影渐渐柔和下来。锦华紧蹙的眉头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抚平,攥着布娃娃的手指也松开了力道。梦中染血的靛蓝盖布在意识深处慢慢褪色,化作一缕飘散的晨雾。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恍惚间,她看见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为她包扎伤口,粗糙的指腹擦过掌心时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远处似乎传来枣泥酥的甜香,混着中药铺里甘草的苦涩气息。
布玩偶静静躺在她臂弯里,一缕晨光正巧落在它褪色的碎花裙摆上。锦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唇角浮现出一丝久违的放松。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窗帘上摇曳,将那些血腥的片段温柔地拂去。
首到——
"叮铃铃——"
尖锐的闹铃撕破宁静。锦华猛地睁开眼,发现怀里的布玩偶不知何时被自己搂在了心口位置。她望着天花板缓了缓神,伸手拿起手机。关掉闹铃,瞥见掌根处有几处浅浅的月牙形红痕,指腹轻轻抚过那些微微凹陷的痕迹。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她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红痕便如同几瓣飘落的樱花,带着隐约的痛感。
窗外,雨丝斜斜地划过,在玻璃上蜿蜒出透明的痕迹。远处高楼笼罩在雨雾中,霓虹灯牌晕染成朦胧的色块,像被水洗褪了色的油画。一辆公交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惊飞了屋檐下躲雨的麻雀。
锦华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额头抵着玻璃。雨幕中的城市如此安宁——外卖骑手的雨衣反射着荧光,便利店的白光温暖如昼,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规律地变换。这与梦中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时空,恍如隔世。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多少像知微这样的普通人,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家国?如今街角咖啡馆飘来的香气,地铁站里匆匆的人流,这些平凡的日常,或许正是当年那些人在血色黎明中咬牙坚持的意义。
雨丝在玻璃上交织成网,倒映出她掌心的红痕。锦华想起历史课本里那些模糊的黑白照片,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战斗者们。他们或许也曾在这样的雨天,望着沦陷区的街道,心里呐喊着誓要夺回家园。
理想如涓涓细流,最终汇成冲破黑暗的江河,都是时代洪流中挣扎求存的见证。
锦华撑着明黄色的雨伞走进雨幕,她踩过积水的水泥地,水花溅在白袜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电梯缓缓上升时,她望着窗外如织的伞群:绛红的、藏青的、格纹的······,在雨中开合旋转,展示出自己的光芒。
二楼飘来糖炒栗子的焦香。"您的栗子,拿好。"售货员递来纸袋。
锦华站在店前,滚烫的栗子在掌心颠了两下。她轻轻咬开棕褐色的壳,甜糯的香气瞬间溢满口腔——这味道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匣子。
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纸袋上。她慌乱地抹脸,却越抹越湿。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一双苍老的手,正把剥好的栗子放进小女孩的掌心:"慢些吃,又没人同你抢..."
锦华攥紧纸袋,脚步越来越快。她穿过嘈杂的人群,撞到谁的伞缘也顾不上道歉。首到冲进电影院外的休息区,西下无人,她才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跌坐在长椅上。
从包里拿出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机械地剥开栗子,滚烫的栗仁烫得舌尖发麻。一边剥着一边看着电影院外的宣传海报。锦华的目光被电影院外一幅海报上的字眼吸引。海报上,穿着民国学生装的青年们站在雨巷中,看着远处的光。虽然与梦境毫无关联,但那种旧时代的氛围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
她鬼使神差地买了票。检票时,指尖在电影票上出细碎的声响,亦如无数个深夜里,那些伏案疾书的青年书页的沙沙声。影厅走廊的壁灯暖黄,照得她手里没吃完的糖炒栗子泛着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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