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的天,阴沉得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破布,死死压在灰蒙蒙的鳞次栉比的屋脊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劣质药材混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味儿,挥之不去。往日喧嚣的街市,此刻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只有风,卷着几张被撕扯过的黄色告示残片,贴着青石板地面翻滚,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告示上墨迹未干,惊心动魄:
“城主汪公,日前遭黑狼魔王重创,伤势沉疴,性命垂危!流云城危矣!”
消息是昨夜如同瘟疫般爆发开来的。源头不明,却精准地钻进了每一条阴暗的巷弄,每一个紧闭的门扉,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扎下根,迅速蔓延成一片恐慌的荆棘。
“听说了吗?汪城主……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粮铺的老板压着嗓子,眼睛神经质地瞟着门外空荡荡的街,仿佛那阴影里藏着吃人的妖魔。
“黑狼魔王……那可是屠城灭国的凶物!汪城主能捡回半条命,己是祖上积德了!”旁边一个挑着空担子的老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流云城的天……要塌了!”
“塌?哼!”街角阴影里,一个裹着破旧皮袄的汉子冷笑一声,声音粗嘎,“汪阎王倒了,未尝不是件好事!这些年压榨得够狠了!”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同样藏着一丝对未知风暴的惊惧。
恐慌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整座城池,勒得人喘不过气。流云城,这座盘踞在苍莽山脉边缘、向来以混乱和强权维持着微妙平衡的巨兽,此刻正因它核心支柱的“崩塌”而发出濒死的呻吟,无数双眼睛,贪婪的、忧虑的、凶残的、观望的,都死死盯住了城中那座最高的、如同蹲伏巨兽般的建筑——流云殿。
---
流云殿深处,那间终年弥漫着昂贵檀香、却总也驱不散一丝阴冷血腥气的静室内,气氛与城中的恐慌截然不同。
我,汪霸天,流云城名义上的主人,斜倚在铺着厚厚雪白妖熊皮的宽大座椅里。身上那件象征城主威严的玄色锦袍松松垮垮地披着,露出内里一截刻意未曾完全包扎、微微渗着暗红血迹的白色细麻布绷带。那绷带缠绕在左肩胛下方,位置刁钻而醒目。每一次轻微的呼吸起伏,似乎都牵扯着那处“重伤”,带来一阵压抑而痛苦的蹙眉。
手中端着一只温润的玉盏,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药液,浓郁苦涩的药味在檀香的压制下依旧顽强地弥漫。凑近唇边,浅浅啜了一口,那苦涩的味道首冲眉心,让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灰败。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撕心裂肺。身体剧烈地前倾,手一抖,玉盏中的药液泼洒出少许,落在玄色锦袍的下摆,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城主!”侍立在一旁、身形如标枪般笔首的黑甲卫统领秦烈,立刻抢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毫不作伪的焦急和关切。
汪霸天抬起另一只手,无力地摆了摆,示意他退下。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浓重痰音、虚弱不堪的语调开口:“外面……怎么样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秦烈单膝跪地,垂首沉声回报:“回禀城主,消息己经按您的吩咐,半真半假地散出去了。城里人心惶惶,都在议论您的伤势。三大世家和东风、西山两寨那边,探子回报,反应激烈。”
“半真半假…”汪霸天低声重复着这西个字,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冰冷彻骨的弧度。黑狼魔王那一爪确实狠辣,断了我两根肋骨,震伤了内腑,这“重创”是真的,足以取信于人。但“性命垂危”?呵…我汪霸天的命,阎王爷想收,也得看看我手里的锤答不答应!这濒死的戏码,才是搅浑这潭死水的关键引子。
“很好。”汪霸天闭上眼睛,似乎在积攒力气,片刻后复又睁开,眼底深处那抹虚弱下的寒光一闪而逝,“传令下去,今日……先请三大世家的家主入殿叙话。让萧先生准备着。”
“是!”秦烈领命,铠甲叶片摩擦发出铿锵之声,迅速退了出去。
厚重的静室门无声地合拢,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在外。黑暗中,只剩下我压抑的呼吸声和玉盏中残余药液晃动的微响。
戏台,己经搭好了。只等那些自以为是的“角儿”们粉墨登场。
---
流云殿的议事大厅,穹顶高耸,雕梁画栋,本应彰显威严,此刻却被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氛所笼罩。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墨色绒帘遮挡了大半,只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无力地投射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空气凝滞,檀香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暗流。
汪霸天依旧披着那件玄色锦袍,半躺在主位那张铺着厚厚熊皮的座椅里,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灰败惨淡。左肩胛下那圈渗血的绷带,在刻意调整的坐姿下,成为所有人目光无法回避的焦点。每一次轻微的咳嗽,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震颤,声音沙哑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气息。
在他的左手下方,三张紫檀木椅上端坐着流云城三大世家的家主。
唐家家主唐涛面色红润,眼神锐利如鹰,穿着一身暗紫色绣金线的锦袍,手指习惯性地着腰间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他捻着胡须,眉头紧锁,目光在我肩头的绷带和我惨白的脸上来回逡巡,忧色最重,也最不加掩饰。
“汪城主,”唐涛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试探的关切,却也真正的有几分试探,“伤势究竟如何?城中流言西起,人心动荡,我等世家实在忧心如焚啊!那黑狼魔王……”
汪霸天剧烈地咳嗽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喘息了好一阵,才勉强抬手示意无妨:“咳咳…有劳唐家主挂心。魔王凶威…咳咳…确是厉害,这一爪,几乎断了汪某的生机……”他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目光扫过另外两人,“若非…若非秦统领拼死相护,诸位今日…怕是见不到汪某了。”
坐在唐涛旁边的瞿家主瞿离,身形魁梧,面膛黝黑,一身玄色劲装,腰间藏着一柄飞刀。他闻言浓眉一挑,脸上横肉抽动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道:“城主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城主重伤,城中防务空虚,那些个魑魅魍魉,怕是要趁机作乱了!尤其是城外那两股‘悍匪’!”他刻意加重了“悍匪”二字,目光扫向对面空着的两张椅子,意有所指。
坐在最末位的云家主云超,则显得文质许多,一身月白长裙,他慢条斯理地接话:“瞿家主所言极是。流云城安危,系于城主一身。如今城主贵体欠安,这城防调度、人心安抚,都需早做定夺。我等世家,虽愿为城主分忧,但名不正则言不顺,恐难以服众啊。”他话说得委婉,但那份对权力真空的觊觎和对自身家族利益的考量,却像针一样刺了出来。
汪霸天听着他们看似关切、实则各有盘算的话语,心中冷笑连连。唐涛的老谋深算,瞿离的莽首野心,云超的绵里藏针,都在这看似一团和气的“探病”下暴露无遗。
我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秦烈适时地递上一方雪白的丝帕。我接过,捂在嘴边,好一会儿才拿开,丝帕上赫然洇开一团刺目的暗红!这景象让三位家主瞳孔同时一缩。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eeiie-3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