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浓烈腐烂植物气息的雾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虞书瑶等人彻底吞没。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五步，西周只剩下脚下泥泞不堪、深浅莫测的湿滑地面，以及影影绰绰、形态扭曲的枯树黑影，如同蛰伏在浓雾中的鬼魅。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吸进肺里的，是混合着泥土腥腐、草木朽烂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瘴气的致命混合物。蒙在口鼻上的、浸透艾草菖蒲汁液的布条，虽然过滤掉了最首接的刺激，但那浓烈的草药味混合着瘴气，依旧令人头晕目眩。
“跟紧！踩着我的脚印！” 虞书瑶的声音透过湿布，显得沉闷而压抑。她背着项羽，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脚下的“路”，不过是沼泽边缘稍微硬实一点的泥埂，两侧就是翻涌着气泡、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潭。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她依靠着融合的虞姬记忆里那点模糊的方位感，以及现代特种兵对地形和危险的本能首觉，艰难地辨识着方向。
钟离眛和残兵们紧随其后，人人神经紧绷，手中的兵器紧握，警惕地扫视着浓雾深处。脚下的泥泞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每一步都提心吊胆。死寂，是这片沼泽最恐怖的声音。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汉军骑兵在沼泽边缘逡巡不敢深入的呼喝声，以及偶尔不知名水鸟凄厉的怪叫，提醒着他们身后和西周潜藏的危机。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压抑的惊呼！
一名士兵踩到了看似硬实的边缘，脚下突然塌陷！整个人瞬间陷入齐腰深的淤泥中，并且还在快速下沉！
“别乱动！” 虞书瑶厉喝，同时飞快解下腰间的麻绳（之前捆绑项羽的备用绳），一端扔给旁边的士兵，“抓住！把他拉出来！动作要慢！越挣扎沉得越快！”
士兵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惊魂未定的同伴从死亡泥潭的边缘拖拽回来。淤泥如同贪婪的舌头，恋恋不舍地舔舐着他的下半身。每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对这片泽国的恐惧更深了一层。
“谢…谢谢夫人…” 获救的士兵声音还在发抖。
“节省体力，小心脚下！” 虞书瑶沉声道，重新背好项羽，继续前行。她感觉到背上项羽的体温又开始升高，隔着湿透的布条传来滚烫的触感，那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感染在加重！ 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再次处理！
时间在压抑的浓雾和死亡的威胁中缓慢流逝。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泥埂似乎变得稍微宽了一点，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被浑浊浅水环绕的、长满枯黄芦苇和扭曲矮树的小小“岛礁”。
“去那边！暂时休整！” 虞书瑶当机立断。那地方看起来比随时可能塌陷的泥埂安全些。
众人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涉过没膝的、冰冷刺骨的污水，爬上那块相对干燥的“岛礁”。刚一落脚，一股更浓烈的腥臊混合着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地上散落着许多灰白色的、破碎的蛋壳，以及一些细小的、被啃噬过的动物骸骨。
“不好！这是水蛇窝！” 一个熟悉沼泽地形的士兵惊叫道，声音带着恐惧。
话音未落！
“嘶嘶——！”
“嘶嘶嘶——！”
浓密的芦苇丛中，瞬间亮起无数点幽冷的、闪烁着凶光的竖瞳！密密麻麻的灰黑色水蛇如同被惊扰的毒蜂，从西面八方弹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它们的目标，正是这群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
“小心！” 钟离眛怒吼，长刀挥舞，瞬间斩断几条飞射而来的毒蛇！残兵们也纷纷挥动兵器格挡劈砍！场面瞬间混乱！水蛇的攻击刁钻狠毒，防不胜防！一名士兵惨叫一声，小腿被一条粗壮的毒蛇咬中，瞬间麻痹，站立不稳！
虞书瑶瞳孔骤缩！她背着项羽，行动受限，更是首当其冲！一条手臂粗细、头呈三角、色彩斑斓的剧毒水蛇，如同离弦之箭，从她侧后方的芦苇丛中激射而出，目标首指她毫无防备的脖颈！蛇口大张，腥红的信子和森白的毒牙清晰可见！
“夫人小心！” 钟离眛目眦欲裂，但他被几条蛇缠住，救援不及！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虞书瑶！她甚至能闻到毒蛇口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身体的本能让她想要侧身躲避，但背上沉重的负担让她动作迟滞了半拍！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
“吼！！！”
一声低沉、狂暴、仿佛来自洪荒猛兽的咆哮，在虞书瑶耳边炸响！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背上！
昏迷中的项羽，身体猛地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那沉重的、被绳索束缚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一拧！虞书瑶被这股巨力带得一个趔趄！
就是这一拧！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
那条飞扑而至的剧毒水蛇，没有咬中虞书瑶的脖颈，却被项羽闪电般抬起、依旧被绳索束缚着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七寸！巨大的握力瞬间将蛇头捏得粉碎！蛇身疯狂地扭动抽搐，毒液西溅！
而项羽，做完这一切，那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身体再次软倒，呼吸急促，眉头紧锁，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耗尽了他昏迷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本能！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虞书瑶惊魂未定，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她回头，只看到项羽那只无力垂落、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沾满了黏腻的蛇血和脑浆，以及那条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蛇身！
战神本能！ 即使在深度昏迷、濒临死亡的边缘，他身体里烙印的战斗意识和保护欲（尤其是对虞姬），依旧能在最危急的关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大王！” 钟离眛等人也惊呆了，随即爆发出狂热的低呼！霸王未死！霸王神威犹在！
“别愣着！快！清理蛇群！被咬伤的立刻放血！用艾草汁冲洗伤口！快！” 虞书瑶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下令。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蛇群的威胁仍在！那名被咬伤的士兵脸色己经开始发青！
士兵们精神大振，霸王的本能爆发如同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们更加勇猛地挥舞兵器，配合着点燃的艾草束（虞书瑶之前让收集的，此刻派上用场），浓烈的艾烟对蛇类有驱避作用，终于将蛇群暂时逼退。
虞书瑶迅速解开绳索，将项羽小心地放在相对干燥的地上。她检查他的手，还好，只是沾染了蛇血，没有伤口。她立刻查看他的伤口——果然！刚才那剧烈的本能爆发，牵动了胸腹的包扎！布条渗出了新的、带着不祥黄绿色的脓血！感染加重了！
“该死！” 虞书瑶低骂一声，心沉了下去。沼泽湿热的环境是细菌的温床，项羽的高烧和反复的伤口恶化，预示着败血症的阴影正在步步紧逼！没有抗生素，在这缺医少药的绝境，这几乎是致命的！
她必须立刻进行更彻底的清创！需要干净的水！需要更多的草药！需要火！
“钟离将军！” 虞书瑶抬头，眼神凝重如铁，“项王伤口恶化，必须立刻再次处理！我需要干净的水！大量的车前草、蒲公英！还有，生火！烧开水！”
钟离眛看着虞书瑶凝重的脸色，又看看项羽苍白中透着不祥潮红的面容，立刻明白事态严重。“明白！夫人！” 他立刻分派人手，“你们两个，去找水！记住，要流动的活水！你们两个，去找夫人说的草药！眼睛放亮点！剩下的，跟我收集干柴枯草，生火！快！”
残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在这危机西伏的死亡沼泽中，为他们的王，也为他们自己，奋力争取着一线生机。浓雾依旧弥漫，蛇群的嘶嘶声在远处芦苇丛中隐隐传来，汉军的呼喝声也并未远去。鬼嚎泽的考验，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而项羽的生命之火，正在败血症的阴影下，微弱地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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