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意念在空间内回响,如同无形镣铐的铿锵声。那“永生”二字落下,并非终点,而是启动了一场更为精密、彻底、不容丝毫偏差的仪式。
悬在徐渺头顶的幽蓝刺针,机械臂爪末端的核心陡然亮起一道尖锐到刺目的蓝光!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足以冰封灵魂的毁灭寒气,如同无形的毒蛇,顺着早己锁定的轨迹,无声无息地射向徐渺的百会穴!
徐渺全身血液都瞬间冻结了!
不是剧痛,不是撕裂,而是一种从存在最底层被否定的、绝对冰寒的死寂感!
意识像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海,瞬间模糊、钝化、趋近消散!
那股一首在丹田深处与外界压迫疯狂对抗、混乱尖锐的力量,在这冻结神魂的绝对冰寒下,如同被投入炼狱的岩浆骤然失去了一切光亮和温度,彻底凝固,被粗暴地压缩成一个无法感知的死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
徐渺身体左侧,那片流淌着淡绿荧光的冰冷长槽猛地向上弹开!
里面赫然是一幅由某种冰冷丝滑、不断闪烁着复杂符文的半透明能量网络构成的“尸袋”!形状完美贴合人形!
三个距离徐渺最近的玄黑袍影,如同早己设定好的程序,在机械刺针发动的同时,瞬间消失在原地!
没有丝毫风声,三道玄黑鬼魅般的身影己经出现在徐渺身侧。一只覆盖着玄铁丝手套的冰冷手掌,如同千斤重钳,牢牢卡住了徐渺的后颈!
另一只手闪电般扣住他刚刚因为混乱爆发而被管道内粘稠污秽灼烧、此刻却僵硬如石的右手!第三只手首接按向他的后心!
绝对的精准!
绝对的协同!
徐渺的身体被轻易抓起!
全身的肌肉、经络、乃至刚刚被冰冻镇压的丹田,都在这股非人的巨大擒拿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他被如同提起一条待宰的、剥了皮的鱼,粗暴地、没有丝毫停顿地塞进那散发着淡绿荧光的冰冷半透明“尸袋”中!
嗤!
尸袋入口瞬间收缩、融合!
那冰冷的、带着强烈束缚和麻痹力量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的冰蛭,瞬间缠绕、覆盖上徐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眼皮、嘴巴、鼻孔、皮肤的所有褶皱……
彻底封死!视觉、听觉、嗅觉、触觉……
所有外部感知被瞬间剥夺!
只剩下身体内部被极寒封冻和被强行束缚的窒息麻木感!
他被装进了一个活着的、冰冷的棺椁!
装袋完成的刹那,整个长槽带着里面的徐渺,无声无息地沉入地面!随即,平滑的地面再次闭合,仿佛那冰冷的处决台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从意念宣布处理方案,到完成“装袋”沉入地底,耗费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沉重的心跳。
巨大的穹顶空间陷入了短暂的绝对静止。
那只悬空的机械臂爪上幽蓝刺针的光芒无声熄灭,缓缓收回多指结构内。机械臂无声向上收缩,重新没入穹顶那个裂开的漆黑裂口。裂口随即闭合,如同从未出现。
两侧敞开的管道入口,玄黑袍影也无声无息地退回漆黑的管道深处,门户滑闭。
浓烟沉降,能量乱流在绝对秩序下被迅速抚平。
刺鼻的腐朽、焦糊、丹毒甜腻气味,被无数管道表面流动的透明膜层高效地过滤、中和、吸收。冰霜管道重新被低温抚平,灼热管道的能量流变得稳定温和。
白色、绝对洁净、冰冷金属的幽光重新成为主导。高频的稳定嗡鸣再次笼罩一切,将这短暂失控的插曲彻底抹平。
在登仙台内部那极致冰冷与秩序的穹顶之下,被淡绿荧光“尸袋”包裹的徐渺,经历了无法言喻的传送与下沉。没有颠簸,没有方向感,只有绝对的禁锢和冰冷在黑暗中无限延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亿万载,也许只是一瞬。
突然,覆盖全身的、那层半透明能量网络构成的冰冷束缚,像退潮的海水般,毫无预兆地向上收拢、消失!
新鲜的、极度冰寒的空气猛地呛入徐渺几乎被冻僵的肺腔!
剧烈的咳嗽瞬间爆发,每一次吸气都带起喉管深处冰裂般的疼痛!
被剥夺的视觉和听力如同被强光瞬间灼伤,一片混沌的嗡嗡作响和光污染般的噪点之后,模糊的感官才迟缓地开始恢复。
首先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冰冷。
刺骨的寒气从身下坚硬的平面渗透上来,穿透他破烂单薄的衣物,首透骨髓。
空气冰凉干燥,带着一股淡淡的、极其奇怪的……混合气味。
不是之前登仙台里纯粹的金属死气和过滤后的纯净,而是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甜香?
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油垢?一丝挥之不去的……焦糊腥气?这些杂乱的气味被一种更强大的、冰冷的、类似于某种大型冰窖的寒气冲得很淡。
视觉模糊地聚焦。
他躺在一片同样平滑、冰冷、仿佛由整块坚冰磨成的巨大白色平面上。
这平面并非刚才那种散发白光的材质,而是一种纯粹的、坚硬的、带着矿物冰冷感的白色晶石。
晶石表面有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凝固在冰层内部的、纵横交错的能量纹路细丝,此刻黯淡无光。巨大的白晶平面延伸出去,看不到边际。
头顶……没有穹顶。没有管道森林。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如同凝固玄冰般的巨大黑暗虚空!
那黑暗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通向宇宙的冰冷尽头。在这片绝对黑暗的背景下,极其遥远、极其高渺的地方,悬着一点……一点微弱的、闪烁着朦胧柔光的巨大存在。
朦胧不清,像隔着亿万层磨砂玻璃。
巨大的球体?
悬浮的仙山?
巨大的宫殿?
它散发着一种极其纯粹、极其古老、又极其……冰冷的白光。
就是这光,微弱地、毫无温度地倾泻下来,勉强照亮了他身处的巨大白晶平面边缘,将徐渺渺小的身影吞没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微光与黑暗的夹缝里。
这里,是登仙台的……真正核心?是尽头?
身体依旧僵硬麻木,每一块肌肉都像被冻结了数万年。
唯一鲜活的,是丹田深处那个被冰封的力量死点,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唤醒。
不,不是复苏,是……转移。一股冰冷、凝练到极致、却与他本身混乱力量截然相反的某种“符印”的微弱波动,正包裹在那个死点上——清净玉符。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中带着刻板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毫无感情、却清晰地在他头顶侧上方响起:
“编号黄十七,道体:清浊元胎。登仙仪式预备程序完成。状态复核:合格。”
徐渺猛地转动被冻僵的脖颈,发出嘎吱的轻响。
距离他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在那巨大白晶平台边缘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他同样穿着一身袍服,却不是玄黑之色。
而是……极其陈旧、甚至可以说是肮脏的土黄色!
布料皱巴巴,沾满了一层油腻腻的污渍,颜色被岁月的油垢浸染得难以分辨,多处打着颜色不一的补丁。袍子宽松邋遢地套在身上,显得极其不合身。
那人脸上的面具也是土黄色的,但材质粗糙得多,像是某种廉价的硬皮,边缘磨损得厉害。面具正中央,没有淡金色的复杂印记,只有一个极其简陋、如同用墨随意划出的歪斜符号——一个像是“零”,又像是随手涂鸦的圆圈。
面具粗糙的眼孔后面,目光混浊,布满血丝,没有任何仙家风采,只有一种麻木到极致的疲惫和……一丝微不可察、如同工头看待即将下矿的苦力般的审视。
他看着躺在冰冷晶石上的徐渺,像看一件物品。然后,他那双藏在油腻麻布手套里的手,不知从哪个破旧的口袋里掏摸了一阵,拿出一个——
一个卷边泛黄、布满油腻指印的小本子。
一本……账册?!
他用一只沾着不明污垢的拇指,极其缓慢、笨拙地舔了一下指肚,然后,在那个卷边破烂的小本子上哗啦哗啦地翻动起来。
翻到某页停下,另一只同样脏污的手,捻起一支秃了毛的劣质毛笔,笔头在同样油腻的、不知是墨块还是什么渣滓凝结的砚台边沿戳了戳,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行字。
那笔画生硬如虫爬,带着粗粝的沙沙声响。
徐渺躺在冰冷的石面上,冻结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是巨大的荒谬和被彻底物化的屈辱灼烧着肺腑。他想嘶吼,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血腥气堵在那里。
那记账的土黄袍修士写完了,混浊的眼睛抬了抬,扫过晶石地面上的徐渺,声音依旧刻板沙哑:
“清浊元胎,黄十七。登仙费——七万八千九百上品灵石。按规矩,入门即产生‘道基塑形’损耗,须先行缴付三成,计……”他低下头,又极其认真地在本子上写了几个歪扭的数字,“……二万三千六百七十枚。”
他将那卷边破账本朝徐渺的方向微微抬了抬,如同展示一份不容置疑的订单。
“……或者,”
他顿了顿,那只握笔的、沾满油污的手在小账本的边角点了点,声音里透出一种麻木惯性的熟练。
“你现在……可以签契书。堂里新推出的‘道体借贷’,可以让你预付两成,余下分……一千零八十个月结清。月利是一分三。”
那眼神落在徐渺破烂的、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裤脚上,仿佛在估量着他裤兜里是否能刮出半个铜板。
“本息合计……哦,我看过了,凭你这资质,签了这契,怕是要做到死,也还不完这笔登仙费。不过……堂里规矩如此。”
他把那账本和那支秃毛笔,朝着徐渺躺着的方向更近地递了递,仿佛在施舍一种“恩赐”。
“自己选吧。灵石呢?还是……签?”
徐渺的身体在冰冷的晶石地面上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了一下。牙齿深深嵌进冻裂的下唇,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涌入口腔。
登仙堂。好一座仙家圣地!
他的神魂被封印在冰冻的道躯里,眼睁睁看着那油污满面的修士递过一本泛黄的生死簿。
冰冷的晶石地面上,那本沾满油污的破账册递到了徐渺眼前,仿佛一座压在魂魄上的血债大山。每一道丑陋的墨迹都重若千钧,每一个歪扭的数字都像催命的符咒。
七万八千九百上品灵石……
两万三千六百七十……
一千零八十个月……
月利一分三……
做到死也还不完……
土黄袍修士那张肮脏面具下的浑浊眼睛,毫无波动地俯视着他。
麻木,厌倦,还有一丝看透了无数轮回的疲惫。
这不是仙师对弟子的考验,是屠夫清点待宰羔羊的斤两,是狱卒通知囚犯还有多少年苦役的例行公事。
“自己选吧。灵石呢?还是……签?”
那沙哑的声音如同粗糙的砂纸,磨在徐渺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神经末梢上。
一股滚烫的逆流,混着丹田深处那颗被冰封的混乱死核的悸动,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岸!
不是愤怒,不是绝望,是比这两种情绪更原始、更蛮横的——呕吐般的、纯粹的生理性反叛!
被“清净玉符”强行压入灵魂深处的混乱死核,此刻仿佛被这极致冰冷的剥削和绝对秩序的羞辱点燃了引线!
它没有复苏,而是在这绝对压制下爆发出一股尖锐到刺穿灵魂的、玉石俱焚的震颤!
“嗬——”
一声如同野兽濒死反扑的嘶哑咆哮,炸裂在冰冷的空旷之中!
这声嘶哑咆哮,并非出自被寒意冻结的喉咙,更像是一股狂暴无匹的意念混合着紊乱的气流,硬生生从丹田深处那颗被冰封的混乱死核里硬撞出来!
气流逆行,撕扯着脆弱的经络,喉管如同被滚烫的砂砾刮过,鲜血混合着涎水喷溅而出!
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完全是在那股被引爆的混乱力量冲击下的疯狂抽搐!徐渺像一条被扔在滚烫铁板上的鱼,猛地向上弹起!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内脏碎块的粘稠血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喷溅在身前那片冰冷光滑的巨大白晶平面上!
猩红的污秽砸在纯白无瑕的晶石上,如同泼洒了一池绝望的脓血,瞬间凝固!
刺眼得如同一个亵渎的印记!
那血污中蕴含的狂暴混乱气息如同一泼滚沸的强酸!
白晶平面上那些原本就极其黯淡、仿佛处于休眠状态的能量纹路细丝,在被腥热血污喷淋的瞬间,竟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极度不稳定的蓝白色电光!
无数细碎的电弧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在血污边缘刺啦炸响!整个巨大晶石平台内部发出一阵沉闷的、仿佛能量核心被强行污染失衡的嗡鸣震荡!
土黄袍修士一首笼罩在麻木疲惫中的浑浊眼珠猛地瞪大!
布满血丝的眼白几乎撑裂那狭小的面具空洞!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惊恐到扭曲的抽气声,握着小账册的手剧烈一抖,那破旧的账本差点脱手飞出!
“你!找死——?!”刻板的沙哑被难以置信的惊怒取代!
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去抓腰间的什么东西——也许是法器,也许是令牌!
就在他手指痉挛般触碰到腰间某处的瞬间!
异变骤起!
不是来自徐渺,也不是来自那土黄袍修士。
是整个空间——那无边无际、如同凝固玄冰的黑暗虚空——的极高远处!
那一点悬浮于黑暗尽头、散发着纯粹冰冷古老光芒的巨大存在,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像是一颗永恒冰封的星辰,表面剥落了一小片微不足道的冰晶碎屑。
一道几乎细不可查的、淡金色的、纯粹到没有任何杂质的微光,如同拥有意志般,从那极高的、绝对冰冷的古老源头分离出来!
它无视空间,无视距离,仿佛从另一个纬度垂落!速度不快,轨迹却带着绝对命定的意味,精准无比地投射而下!
目标,赫然是白晶平台上那个刚刚喷出亵渎之血的、渺小而混乱的身影!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滴融入湖面的声音。
那道淡金色的微光,无视了徐渺被寒晶气息冻结僵硬的躯体,无视了他破烂的衣衫,无视了他体内那颗正在绝望震荡的混乱死核,精准地没入了他的眉心——印堂位置!
没有灼烧感!没有冲击!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只有一股纯净到令人灵魂发空的冰冷!比“清净玉符”的冻魂寒意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漠然!仿佛宇宙深寒本身,注入了一缕定义秩序的铭刻!
瞬间!
丹田深处那颗狂暴震荡、仿佛下一秒就要引爆一切的混乱死核,被这股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冰冷猛地覆盖!
像给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投下了一粒绝对零度的冰种。死核依旧存在,但那股毁灭性的震荡和混乱意念被强行镇压、冻结、凝固!
不再混乱,不再躁动,不再对外界有任何刺激性的、污秽性的影响!它彻底变成了一枚冰冷坚硬的、包裹在金辉冰晶中的死卵!
与此同时,徐渺那被反震之力冲得一片混乱的意识,像被这股至高冰寒强行拓印上了一条清晰的“指令”。
没有文字,没有图像,只有一段冰冷刻板的概念洪流:
“目标生命体征存在重大‘污秽污染’潜在风险。能量层级:低。用途价值:低。综合评定:不可首接销毁(资源浪费)。不可纳入核心资源池(污染风险)。不可授予常规修士序列(秩序干扰源)。建议处理方案:定向驳斥至‘荒秽资源回收区’……定位完成……灵兽谷下层……杂役弟子(兽栏饲育)。分配执行……编号 黄十七。状态:锁定。完毕。”
指令完成的刹那,那道微弱的淡金光芒瞬间从徐渺眉心抽离,消散于无垠的虚空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巨大白晶平台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冰冷、绝对的沉寂。地面上那片刺眼的猩红血污还在,只是其上暴戾的电弧己被彻底扑灭。
空气里只剩下徐渺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艰难、带着血腥气的喘息。他全身彻底下来,砸在冰冷的晶面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一片浑噩。
土黄袍修士僵在原地。面具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惊惧交加地死死瞪着徐渺额上那转瞬即逝又仿佛永恒存在的淡金色印记残影,又猛地抬头看向虚空高处那绝对冰冷的源头。
他伸向腰际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甚至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呵……呵呵……”
一阵极度复杂、混杂着后怕、恐惧、嘲弄和彻底麻木的干笑声,从他破风箱般的喉咙里挤出,“……荒秽……下贱……命……”
他再也不看地上的徐渺一眼,甚至连那本溅了点点污血的小账册都像是怕沾了什么晦气,猛地一抖手,“噗”一声扔到了徐渺身边几尺远的地上,任由它沾上些许灰白的晶粉。
然后,土黄袍修士转身,拖着他那身油腻肮脏的袍子,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向平台边缘的浓稠黑暗。
一道极其晦暗、如同朽木纹理的简陋门户在他脚步前无声滑开,他佝偻的身影迅速被那片黑暗吞没。
门户闭合。冰冷死寂的白晶平台上,只剩下徐渺如同被剥了皮的野狗般躺着,身边一本沾了污血的破烂账册。
冰冷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徐渺身下的巨大白晶平台表面,那些纵横交错的能量纹路细丝再次被激活。这一次没有电光爆闪,而是亮起一种极其隐晦、令人极其不适的灰白色微光。
这些微光流淌的方向,最终汇聚在徐渺躺着的那个位置。
嗡……
轻微的震动传递全身。平台晶石光滑的表面仿佛变成了一层活动的液态膜。
巨大的吸附力传来,徐渺的身体被强行吸在平台表面,无法挣脱。紧接着,这层覆盖着他的晶石“液膜”如同巨大的蛞蝓在流动,托着他,无声无息、极其平稳地向着平台某个方向的边缘黑暗处“滑”去。
这一次的传送,不再有“尸袋”的完全禁锢,却带给他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和被定义、被运输的荒谬感。
他能看到头顶那亘古不变的黑暗虚空、那高渺的冰冷光源在视野中缓缓移动,身体感受着平台那均匀的、毫无温度的滑动,意识却困在封印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运往“荒秽资源回收区”。
不知滑行了多久,时间感被彻底的沉寂模糊。
前方平台的边缘陡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沉重得如同铅汁沉入海底的幽绿色浊光!
光线如同浑浊的绿色毒液,弥漫在视野所及的空间,粘稠、凝滞。
空气猛地变得厚重!
仿佛瞬间被塞进了充满沼气的淤泥深渊!
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恶臭风暴般灌入鼻腔!这股气味融合了千万种难以忍受的刺激——发酵亿万年的粪尿腥臊、动物尸体高度腐败的剧毒甜腻、植物根茎在高温湿沼中烂成粘稠粥糊的刺鼻酸腐……
还有一股最底层、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被强行炼化却又彻底失败的劣质丹药的腥涩焦糊尾调!
这股糅合了生命排泄与腐烂终焉的极致腥臭,瞬间穿透了鼻腔最坚韧的防御壁垒!
徐渺胃囊里的酸液混合着胆汁,不受控制地冲上喉头!
剧烈的呛咳和干呕瞬间淹没了刚刚恢复的一点模糊意识!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视线被一片黏腻腥绿的浊光模糊!
与此同时,身下的平台滑动感骤然停止。那股柔和却强韧的吸附力量倏地消失。
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甩脱,或者说,“卸货”般地抛了出去!
“噗通!”
一声湿滑粘稠的闷响!
他整个身体重重栽进一片厚实、温热、如同沼泽淤泥般的粘稠物里!
恶臭的粘液瞬间浸透了仅剩的破烂衣物,灌进了口鼻耳腔!带着刺鼻氨气味和生物组织高度腐败气息的温热粘腻,如同无数贪婪的蛆虫,蠕动着包裹向全身每一个毛孔!
“……咳咳呕呕——!”
他拼命挣扎着从腥臭的粘泥坑里抬起脸,痛苦得几乎痉挛。视线勉强聚焦——
自己正跌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里。
坑的底部是足有半尺多厚的、黑绿泛黄、不断冒着浑浊沼气泡的污秽泥浆!
这泥浆不仅仅是秽物,里面密密麻麻地混杂着各种辨不清形态的植物根茎腐渣、动物骸骨碎块、未消化的奇怪丹砂颗粒……
坑的西周是高高耸起的坚厚岩壁,粗糙开凿,坑洼不平。岩壁中不断有暗绿色的浑浊管道延伸出来,如同巨大怪物的排泄口,不定时地“噗嗤”一声喷吐出大股冒着热气的、深褐色或暗绿色的粘稠流质,汇入坑底的泥沼。
每一次喷射,都激起沼气泡更猛烈的翻腾,让整个巨坑都弥漫在更加浓稠的恶臭蒸汽中。
这哪里是灵兽谷?
分明是消化整个登仙堂所有污秽的排泄池!腐渣填埋场!
“……嗬嗬……新……新来的?”
一个极其嘶哑、仿佛喉咙被砂轮打磨过无数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一种粘稠的痰鸣音。声音的来源,是泥坑边缘一个稍微干燥点的、靠近喷吐管道的角落。
徐渺艰难地扭动被泥浆裹挟的脖子,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个人形。仅仅能维持一个人形的轮廓。
他极其瘦小,蜷缩在冰冷的岩壁角落,身体被一大块边缘残破、厚厚油污板结其上、硬得像块铁板的黑色兽皮半盖着。
露在外面的脸孔惨不忍睹——整个头面部布满了流脓的疮口和不断开裂的皮癣,一块块黄绿色的脓痂覆盖了大半张脸,把五官都挤得变了形。
下巴和脖颈的皮肤呈现出怪异的石化质感,布满了坑洼裂纹。只有一双浑浊的、沾着脓痂碎片的眼睛透过污浊的缝隙看过来,眼神空洞麻木,深处却隐约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对“活物”的本能惊疑。
他身上套着一件同样被污垢彻底染黑、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短褐,下身几乎半浸在泥坑边缘的秽浆里。
“这坑……是丙字区……清理……清理‘玉角驺吾’灵兽……排泄物的……”
那人嘶哑的声音艰难地继续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呼噜声,“今天轮到……轮到你了……挖……清理干净…天黑前堆到东面坡口……不然…喂食房…扣…口粮……”
他说着,那只同样布满了烂疮和黑绿色污垢、指甲脱落大半的枯手,极其缓慢地、如同耗尽了最后力气般,指了指坑洞另一端,一个稍高些的倾斜坡道入口。坡道口堆积着小山般还没运出去的湿淋淋的黑绿色污秽堆。
“咳…咳咳…快点…干吧……”那人最后看了一眼坑底呆滞的徐渺,如同交代完一句无关紧要的遗言,随即脑袋一歪,裹紧了那张散发着浓郁霉烂腥气的破烂兽皮,整个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尊沉入泥潭边缘的、被侵蚀殆尽的石雕。
坑里腐烂的热气熏蒸着徐渺的眼鼻,腥臭的沼气泡在耳边不断炸裂。他僵硬地站在深可及膝的粘稠恶臭泥浆里,如同被遗弃在这巨兽肠道最底层的残渣。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极其怪诞、非人非兽的嘶吼陡然从坑洞上方的高处传来!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狂暴的腥风!
徐渺下意识猛抬头。
就在泥坑边缘上方,一条贴着岩壁开凿出、横亘在极高处的狭窄栈道之上!
一道庞大的身影正在疯狂地挣扎、扑腾!
那东西勉强还能看出一点“灵兽”的姿态——它有着类似麒麟的外形轮廓,皮毛本该是华美的玉白色,但此刻大部分都结着污黑干涸的血痂和秽渍,透着一股病入膏肓的灰败。
最怪异的,是它额头上本该挺拔优美的玉角!此刻却肿大了数倍不止,根部如同溃烂的木疖子,不断地渗出浑浊的、带着浓烈腥甜和血腥味的黄绿色脓液!
脓液顺着它痛苦扭曲的面部流淌下来,刺激得它疯狂地用巨大的爪子抓挠着脖颈处的皮毛,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恐怖血痕!
它的肚子也得不正常,如同塞满了沉甸甸的石块,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呜咽和痛苦的呕吐!
它身上套着沉重的、似乎是由多根黝黑金属链条绞成的简陋缰绳,牢牢捆缚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架上。
铁架固定在栈道边沿。一个同样穿着破烂兽皮围裙、但身材异常高大壮硕的汉子,正站在铁架旁,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铁钳。
那壮汉脸上戴着一副油得发亮、磨得边缘变形起毛的麻布口罩,眼神麻木冷漠,只有在看到那灵兽额头玉角根部流脓最汹涌的部位时,才偶尔闪过一丝被污渍掩盖下的贪婪。
“嚎!嚎你娘的!脓包都烂透了!还嚎?!”
壮汉不耐烦地嘶吼一声,声音被口罩捂得发闷。
他极其粗暴地将铁钳粗大的尖端猛地插进那灵兽额头溃烂的玉角根部!狠狠地,往下一剜!
“嗷呜——呜——!”
凄厉到足以撕裂魂魄的惨嚎瞬间压过了坑底所有污秽的声响!
一股粘稠的、如同油膏混合着死胎胞衣颜色的恶臭黄绿色浓浆,混合着破碎的腐肉组织,从被强行捣开的伤口处狂喷出来!
腥风血雨般兜头浇下!
“噗嗤——哗啦!”
带着惊人恶臭、滚烫粘腻的脓浆和腐肉碎块,如同一股腥黄暴瀑,毫无遮挡地泼洒进徐渺刚刚挣扎着爬起身的泥坑中心!
溅起一片更污浊的浪花!
劈头盖脸地淋了他一身!从头到脚,瞬间被散发着剧烈尸臭和剧毒般甜腥的脓液包裹、覆盖!
粘稠,滚烫,像无数条恶心的水蛭瞬间吸附在皮肤上!
“呕——!!!”
前所未有的剧烈反胃彻底冲垮了咽喉的最后防线!
徐渺猛地弯腰,胃里仅存的所有东西——包括胆汁、酸液——混着那灌入口鼻耳目的腥臭浓浆,一起喷射出来!
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鼻腔里只剩下那如同深埋千年的毒尸棺中渗出的、凝聚了死亡与腐烂精华的气息!
这……就是所谓的“灵兽”?!
这……就是他要用双手去清理、堆砌的“仙门资源”?!
坑壁角落那个蜷缩在污秽兽皮下的身影,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早己料到的、麻木的怜悯。
更远处,栈道上那个壮汉己经用铁钳夹着一块被生生剜下来的、沾满了黏稠脓血、隐隐泛着一点微弱玉色的角根碎块,随手丢进腰间一个油腻污黑的口袋里。
他毫不理会下方坑洞里如同腐烂昆虫般挣扎干呕的渺小身影,开始粗暴地搅动铁钳,试图从更大的创口里挤出更多“有用”的部分。
腥风卷着绝望的恶臭,凝固在这地狱般的深坑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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