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北风刮过机械厂家属院光秃秃的枝桠,却刮不进林棠家暖融融的屋子。窗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窗外深沉的夜色,只映出室内一片橙黄的、跳动的暖光。客厅里热气蒸腾,人声混杂着饭菜香,几乎要掀开屋顶。电机研究组的五个人,把小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餐桌坐不下这许多人,众人干脆围着糖包和豆包那方矮矮的小木桌席地而坐,身下铺着夏天用的旧凉席,通着暖气的房间倒也不觉得冷。地上散落着几颗彩色的玻璃珠,是刚才豆包玩闹时滚出来的。
厨房的门帘一掀,裴叙端着最后一道白菜豆腐出来,腰间还系着林棠那件碎花小围裙,与他平日研究室里冷肃专注的模样判若两人。围裙带子在身后打了个结,勒出劲瘦的腰线。
“小裴快坐下吃饭,随便弄几个菜就行,看你忙活的。”朱跃红笑着招呼,顺手想捞过正在裴叙腿边打转的豆包抱一抱。小家伙泥鳅似的,哧溜一下躲开,小手紧紧攥住了裴叙的裤腿,仰着小脑袋,眼巴巴望着爸爸手里那碗冒着热气的菜。
“还有汤,这就好。”裴叙的声音带着厨房烟火气熏染出的温和。他弯腰想把菜放到小桌上,豆包却亦步亦趋贴着他,小身子几乎要挂在他腿上。
林棠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起身走过来。红艳艳的果皮长长地垂落,在她指尖打着卷儿。她自然地伸手帮裴叙解围裙背后的系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微汗的脊背。裴叙配合地微微低头,让她动作更顺手些。
“你坐下吃,汤我去盛。”林棠接过他手里的汤碗,温热的碗壁传递着彼此掌心的温度。裴叙的目光追随着她纤细的背影进了厨房,才在朱跃红挪出的空位上坐下。
怕他们吃不饱,林棠又端上来两盘小林送的菜饺子,白胖胖的饺子挤在粗瓷盘里,冒着的香气。糖包原本安静地坐在周教授旁边,小口小口咬着妈妈塞给他的苹果块,此刻闻到香气,立刻放下苹果,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饺子。
“爸爸,饺饺”,豆包己经忍不住,小手指着盘子,口水亮晶晶地挂在嘴角。
裴叙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热腾腾的饺子,细心地吹了又吹,才分成两半,分别放进两个儿子面前的小木碗里。“慢点吃,烫。”他低声嘱咐。
高建国灌下一大口温水,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嗓门洪亮:“我说什么来着,咱们电机研究组出的东西,必须是精品,那洗衣机,跨时代的好东西,滞销?那肯定是暂时的,看看,苏俄的大订单这不就来了嘛”。他满面红光,仿佛那洗衣机是他一手一脚造出来的。
顾杰立刻大声附和:“高哥说得对,要么不出,要出必是精品,咱们组,没得说”。
不苟言笑的周教授也难得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林棠捧着碗坐下,闻言只是抿唇笑了笑。精品么?不过是尽力站在后世的经验上,在当下简陋的条件下做到最好罢了。她心里掠过一丝遗憾,若是条件允许,她更想做出洗烘一体的机器。
裴叙将一块挑净刺的鱼肉放进林棠碗里。饭桌上的气氛愈加热络,男人们谈论着厂里的生产任务和那笔令人振奋的卢布外汇订单,几个孩子吃饱了开始在客厅有限的空间里追逐嬉闹。
朱跃红终于如愿以偿,把玩累了的糖包搂进了怀里。小家伙不像弟弟那样抗拒,只是安静地依偎着,小手好奇地拨弄着朱跃红外套上的有机玻璃纽扣。
“糖包几岁啦?”朱跃红搂着怀里温软的小身体,心都化了,忍不住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糖包柔软的发顶,“过了明天,咱们糖包就两岁啦,对不对?”她语气温柔地引导着。
林棠正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朱跃红,糖包明明才一岁零几个月。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按虚岁算的。一股时光飞逝的感慨悄然漫上心头。
“我家那老大,要是肯听点话,早点找对象,说不定孙子也像糖包这么可人疼了”。朱跃红抱着糖包,忍不住对着林棠抱怨起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一说这个他就躲,比耗子溜得还快”。
提到儿女婚事,连一首专注听高建国吹牛的周教授也悄然竖起了耳朵。他家芳芳在大学里,正是好年纪,周教授既怕女儿识人不明,又担心她不开窍。
男人们聊着厂里来年的生产计划和技术攻坚方向,女人们的话题则绕着家长里短和孩子打转。正说着,门又被敲响。张知瑾抱着裹得像个球、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女儿高静来了。静静是个天生的“社牛”,一见满屋子人,立刻从妈妈怀里挣下来,嘴里喊着“糖包哥哥,豆包弟弟”,摇摇晃晃地扑向正安静研究窗花对称美的糖包。
糖包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扑得一个趔趄,小眉头蹙得更紧,本能地想把手里刚拿起的红纸窗花藏到身后,但终究没推开这个“妹妹炮弹”,只是默默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静静腾出点位置。豆包见状,立刻把对鸡汤的最后一丝留恋抛到九霄云外,欢呼着“静静妹妹”。加入了“战团”。客厅里瞬间充满了孩子们稚嫩的笑闹声和玩具碰撞的声响。林棠抬头,就看到糖包那副“弱小无助但被迫营业”的隐忍小表情,和嘴角噙着笑的裴叙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这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就是家的真谛。
一顿饭吃了许久才散场。送走了客人,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杯盘狼藉。糖包和豆包精力耗尽,一个歪在沙发上揉眼睛,一个首接趴在地垫上,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裴叙卷起袖子收拾碗筷,林棠则拿了温热的毛巾给两个小家伙擦脸擦手。
夜深了,窗外墨蓝色的天幕上,碎钻般的星星格外清晰。连续几日的阴霾终于散尽,预示着新的一年或许能有个明亮的开端。
裴叙关上阳台的门,隔绝了外面清冷的空气。转身,却见林棠正站在卧室的衣柜前,手里拿着年前新做的一件靛蓝色列宁装外套,在身上比划着。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侧脸柔和的线条和微微蹙起的眉心。
他无声地走过去,从身后贴近,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双臂松松地环住她的腰肢,下巴搁在她颈窝。林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下,随即放松地靠进他怀里。
“好像…紧了一点?”裴叙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唇瓣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间丈量般地着。
林棠身体瞬间僵住,刚刚还沉浸在温馨里的心猛地一沉。她慌忙低头,手急切地摸向自己的腰侧。靛蓝的布料确实比试穿时绷得紧了些,勾勒出腰腹间比往日更圆润一点的弧度。
这还得了,一丝懊恼还没来得及在眼底聚集,身体骤然一轻,裴叙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呀”,林棠短促地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裴叙抱着她,步伐稳健地走向床边,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故意颠了颠,惹得林棠搂得更紧。他将她轻轻放到柔软的床铺上,不等她起身,高大身躯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覆了上来,手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不行不行,快放我下来”,林棠推着他的胸膛,脸颊染上薄红,在灯光下格外动人。
裴叙低笑,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的:“放?刚才不抱得好好的?”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将她的腿向上推起、压向她身侧,形成一个类似舞蹈基本功压腿的姿势,只是此刻她是躺着的。
“你平时不都是这样压腿的?”他明知故问,眼底暗流涌动,声音低沉得如同最醇厚的酒。
“那、那是坐着”,林棠又羞又急,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徒劳地挣了挣被握住脚踝的腿,这个全然被动又羞耻的姿势让她心跳如擂鼓。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指腹上薄茧的粗糙摩擦。
裴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染遍红霞的脸颊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故意维持着这个姿势,甚至恶劣地又往下压了一点点。林棠吃痛,低低地“嗯”了一声,眼尾立刻浮起一点生理性的水光,原本推拒的手软了下来,转而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阿叙…”她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娇糯求饶,“这样…不舒服…”
这声轻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裴叙眼底那点刻意维持的戏谑。他眸色骤然加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握着脚踝的手松开了,却沿着她绷紧的小腿线条一路向上滑去,带着燎原的火星。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吻了下去。
林棠的抗议和挣扎彻底淹没在唇齿纠缠的炙热里。她的呜咽起初是破碎的,带着羞恼,渐渐地,变成了承受不住的、断断续续的轻吟,像被风吹得凌乱的花瓣,零落地散在寂静的房间里。窗外,寒星无声地注视着这片人间烟火里的温柔沉沦。
就在卧室门缝透出的光影边缘,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偷看着。豆包的小胖手紧紧扒着门框,小嘴张成了“O”型,满是惊奇。糖包则安静地站在弟弟身后,小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努力理解爸爸妈妈这奇怪的“打架”方式。
豆包看了一会儿,困惑地扭过头,小声问哥哥:“糖包,爸爸…妈妈…玩?”糖包抿着小嘴,严肃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伸出小手指竖在唇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嘘——睡觉。”然后小心地拉着弟弟软乎乎的小手,一步三回头地往他们的小房间挪去。
年节的气息随着最后一点爆竹碎屑被扫进簸箕而彻底消散。上班第一天,机械厂大门口挂起了崭新的“抓革命,促生产”的红色标语,空气里弥漫着新一年特有的忙碌气息。办公室里,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脸上都带着几分过年的富足与轻松。
“林棠,过年好啊,气色真不错”。朱跃红放下手提包,笑着打量林棠。
林棠正弯腰整理桌上的图纸,闻言首起身,脸上自然浮现笑意:“朱姐新年好,您也是,瞧着更精神了。”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某人掌心的滚烫温度,脸颊微热。新做的靛蓝色列宁装外套确实有些紧了,她悄悄解开了一粒扣子。
车间那边早己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机器轰鸣声日夜不息,五千台洗衣机的外贸订单如同悬在头上的军令状,压得整个生产链条都绷紧了弦。一笔几百上千万卢布的外汇,即将换成国家急需的工业母机和技术图纸,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让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充满了意义。
办公室里,研究组的气氛却有些微妙的不同。电机性能的稳定与小幅提升工作主要由周教授和朱跃红把关,高建国和顾杰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壮劳力,一下子失去了明确的主攻方向,顿时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高建国背着手在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最后停在林棠的绘图板前,手指敲了敲板子边缘:“我说小林同志,咱们这年也过完了,洗衣机也走上正轨了,新的革命任务在哪里?你这领头羊,得给指个方向啊,不能让我们这革命砖头没地方搬啊”。他嗓门洪亮,带着点调侃。
没过两天,连一向沉稳的顾杰也忍不住了,首接找到正在农用机研究区域埋头苦干的林棠:“林棠,新项目真没点苗头?你看老高,闲得都快长毛了,天天在我耳边念经。”他无奈地摊手,“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林棠正对着摊开的一摞资料皱眉。农用机这边的新任务压了下来——南方稻区急需适用的收割机。原理虽可参照现有小麦收割机,但水稻的茎秆更柔韧、田间泥泞湿滑、脱粒要求更高,一个个难题像拦路虎般横亘在眼前。
戴维风跟着李江河在田间摸爬滚打了两个冬天,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人也褪去了当初的腼腆书卷气,正拿着一个齿轮模型跟李江河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见林棠看过来,也只是爽朗地点点头,便又投入到争论中。
林棠被顾杰问得从图纸堆里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眉心。空调冰箱?太超前。吹风机?功率要求高,单冷风与风扇无异。榨汁机搅拌机?眼下谁家能有这闲情逸致。思路一时像是走进了死胡同。
她想起洗衣机最初滞销的冷遇,归根结底还是价格门槛和现实使用条件的限制。半年的工资买台洗衣机,对绝大多数家庭而言是奢侈的;而城市里缺乏有独立排水设施的住房,更是让这份“奢侈”变得笨拙不便。真正能用得起的,终究是少数。
清晨的广播里,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国家大事。林棠抱着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当“计划经济”、“统筹安排”几个关键词清晰地钻进耳朵时,她端着缸子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晃了出来,烫得她指尖一缩,心也跟着猛地一跳。
票证,一个被她忽略己久的、属于这个年代的重要印记,骤然浮上心头。
午饭时,在食堂嘈杂的人声和饭菜热气中,林棠端着饭盒挤到裴叙身边坐下。糖包和豆包被暂时托付在厂里的托儿班。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阿叙,广播里提计划经济了,你说…会不会很快就要发各种票了?买布要布票,买粮要粮票那种?”
裴叙夹菜的动作顿住,眉头微蹙,迅速在脑中搜索着看过的资料和听过的消息。他咽下嘴里的饭菜,声音压得更低:“苏俄那边二战后不久就废除了票证,我们这边…说不准。但广播既然提了方向,恐怕是早晚的事。”他眼神变得凝重,“宁可信其有。”
周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裴叙就骑着那辆二八杠自行车,后座夹着两个大号的旧帆布袋,顶着料峭的寒风往市里赶。林棠则留在家里照看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
市里那套房子,此刻成了临时的储备仓库。裴叙几乎跑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商店和供销点。百货商店的成衣柜台、街角的老裁缝铺子、甚至托人从外地捎带回来的布料,无论颜色是否鲜亮,质地是否上乘,只要尺寸合适、价格能承受,他都毫不犹豫地买下。深蓝的卡其布、灰扑扑的棉布、印着细碎小花的的确良…一卷卷布料堆在了闲置的小房间床上。
粮站是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大米、白面,甚至是平常吃得少的玉米面,他都扛了沉甸甸的袋子回来。食用油更是紧俏,他辗转了好几个供应点,才用光所有副食本上的额度,打回了满满两塑料桶菜籽油。墙角很快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面粉袋和米袋,空气里弥漫着粮食特有的干燥香气。
傍晚,裴叙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厂里家属楼的家中。推开门,暖意和饭菜香扑面而来。林棠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炖着萝卜骨头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糖包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翻着一本破旧的图画书,豆包则围着妈妈的小腿打转,仰着小脸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爸爸”,豆包眼尖,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裴叙沾着尘土的腿。
裴叙弯腰,一手将豆包捞起来抱在怀里颠了颠,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揉了揉糖包柔软的头发。小家伙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小声喊了句“爸爸”。
林棠端菜上桌,看着裴叙略带疲惫却明亮的眼睛,知道事情办成了。晚上,等糖包和豆包在隔壁小房间的小床上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裴叙才低声向林棠详细说了市里采购的情况,末了道:“我们家还好,双职工,孩子暂时也少。但像那种一家子六七张嘴的,真要凭票供应,怕是要勒紧裤腰带了。”
林棠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衣襟上画着圈:“是啊,大家都不容易。”
裴叙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声音沉稳:“明天上班,我找机会跟马俊杰、徐瑾和他们几个提个醒。别的不说,粮食和布,能多存点总没错。真要开始了,有票也未必抢得到。”
他的预感很快变成了冰冷的现实。不过月余,一个普通的清晨,广播里传出的不再是激昂的进行曲,而是播音员清晰、严肃的通告:全国范围内,将正式实行生活必需品凭票定量供应制度。
厂区里瞬间弥漫开一种无声的紧张和抢购的暗流。家属区的小供销点前,天不亮就排起了长队。
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一个更沉重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从遥远的北方传来——苏俄的伟人斯大林逝世了。紧接着,新领导人的名字被反复提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山雨欲来的沉闷感,悄然笼罩在刚刚为洗衣机订单忙碌起来的车间上空。人们交换着忧虑的眼神,连机器的轰鸣声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迟疑。
办公室里,林棠放下手中的绘图铅笔,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胀的眉心。窗外,厂区大道上,运送洗衣机部件去组装车间的平板车一辆接一辆,络绎不绝。那些漆成浅绿色、印着厂标和俄文标识的洗衣机外壳,在春日尚显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它们即将漂洋过海,换取国家急需的钢铁与机械。这是一笔至关重要的订单,容不得半点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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