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朱主任不爱听。
“女娃咋了，女娃就不能搞研究了，老周，你别上纲上线。”问都没问就先维护上了，拍桌子谁不会，谁拍的响。
两个大佬吵起来了，剩下的三小只面面相觑，低头没敢掺和，而作为当事人的林棠，只觉得太解气了，这老头说话恁气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是老钱跟我说，电机的事有些眉目了，他们这边有个这方面的专家，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调过来。”周教授抹了把额头，皱眉道：“五个人只有这个小丫头是他这边的，不然你以为专家是哪个他？”说着指了指顾杰。
顾杰慌乱摆手：“不是我，我不是专家。”周教授气得又拍桌子：“这个老钱，以前也没这么不靠谱，最近研究发动机好不容易有点动静，我看他是飘了。”
“话不能这么说，还没问清楚，你咋知道人家小林不是专家，你年长几岁也不能看不起人小同志，”说着朱跃红拍了拍手，暂停这个争论，虽然她也觉得有些悬，但面子总要替钱总工兜住的。
总工办靠近西窗的小块地方划给了他们小组，以后这里就是电机研究中心。
周教授独自生闷气，林棠把这段时间和顾杰整理的资料拿出来给大家，他理也不理。
电机的原理大家都知道，但国内暂时没有这个技术，还需要大家慢慢摸索出来。
朱跃红翻着林棠整理的资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先不说这丫头本事有多大，光是对电机的了解就不是一般研究员能比的。这些资料由浅入深，逻辑清晰，首接把电机研究的大方向指了出来，众人只要不是太笨，按部就班地做实验，就肯定能出成果。
接着大家去了趟实验室，厂里给他们专门划出来的，器材不多，但聊胜于无。
回来朱主任就给大家发布任务，每个人负责的区块不同，谁有真本事谁是滥竽充数，等第一次实验筹备完成，一目了然。
大家各忙各的，顾杰动手能力很强，己经跑车间找材料去了。
给林棠分的任务是计算正负极的引力参数，这个她早己心里有数，因此也不见忙乱。起身去泡茶时，还问朱跃红：“主任，我老家寄过来的，正宗碧螺春，要不要尝尝？”
整理了资料，朱跃红心里的担子卸去大半，唯一担心的是实验进度太慢，怕研究几年也没什么进展。正好这方面还想问问林棠的看法，便没拒绝。林棠给她泡了杯茶端过去，俩人刚要说会话，汽车厂调过来的工程师高建国腆着脸凑过来。
“林同志，还有茶叶吗？我也想尝一杯。”小伙子长得挺斯文，开口便露了本性。
林棠指了指对面的柜子，让他自己去拿。朱跃红拉着她说了几句话，问了些机械厂的生产情况。
中午饭时，作为东道主，林棠和顾杰带着大家去食堂吃饭。
“食堂倒是还办的不错。”周教授板着脸，中午了，来到食堂见有他喜欢的油泼面，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众人就都附和着说好。老头脾气太倔，还是顺着点吧。
周教授突然想到什么，便道：“听说你们机械厂研究了个什么轧面条机，我们学校还说买台，到现在都没排上。”
顾杰比较实诚：“这个轧面条机就是林同志研究的，您还不知道吧，林棠同志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他话音刚落，周教授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教授是个认真的老头，虽然刚刚有些丢面，吃过饭还是去厨房看了轧面条机。这个在懂行的人眼里自然没什么高端的技术含量，周教授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工作原理，还点评道：“后面装个马达，用电当动力，工作效率应该会高很多。”
顾杰这娃再次开口帮林棠说话，估计是想缓和下两人的关系：“您老可真是高见，当初林同志就是这么说的，钱总工觉得有道理，见林棠在这方面好像有些研究，便跟上面申请了咱们这个研究组。”结果又一次把周教授顶了回来，高建国憋着没敢笑出声，肩膀一耸一耸的。
朱跃红也不禁莞尔，周教授脸色微红，再不提轧面条机这话茬，不过回去后也没再对林棠横鼻子冷眼。
他们几个今天只是过来报到，厂里正在准备宿舍，晚上依旧是回家住。等几人坐上车，林棠才一身轻松回了家。
下午跟顾杰去了趟车间，林棠落了一身灰，回家先去打了热水洗澡洗头。温热的水流冲去疲惫，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换上干净的家居服，头发半干地披在肩上，带着清新的皂角香，林棠这才开始张罗晚饭。
炸酱面她拿手，正好昨晚买了几根黄瓜，洗干净切条放在盘子里备用。刚炒好喷香的炸酱，水还没烧开，裴叙就推门进来了。说起来他最近回家都挺准时，即便有实验也会尽早赶回来，三餐大多是在家里吃的。
一进门，就看到林棠站在灶台边，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影，发梢还带着湿意。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放在一边，然后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窝，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声道：“累了吧？我来。”
林棠顺势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声音带了点撒娇的软糯：“嗯，车间灰好大。不过炸酱我炒好了，水马上开，面一下就好。”她微微侧头，脸颊蹭了蹭他的。
“辛苦了。”裴叙亲了亲她的鬓角，这才放开她去洗手。
吃过饭裴叙主动去洗碗，林棠歪在床上趴着休息，感觉腰有点酸。裴叙洗好锅碗回来，看到的就是她小猫似的蜷着。他轻手轻脚地进屋，拿了块干净的白棉布把碗擦干，从锅子到碗筷都是如此。
门口的灶台旁有个橱柜，上面那层放碗筷勺子，下面那层放着锅和盆子，摆放必须整齐，不然她会跟你急。马俊杰每次见着都要啧啧两声。
等他收拾好进来，发现林棠己经睡着了，松松挽着的长发有一缕掉了下来，盖住了她的眉眼。裴叙目光柔和，轻轻将那缕发丝别到她耳后，小心地取下发夹。
柔软的长发如瀑般铺满了半个枕头，衬得她睡颜愈发恬静。黑与白，极致的交替，灯光下白的耀眼，黑的发亮。她像个贪玩的孩子，从不在意自己有多美。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低语：“睡吧。”这才小心地抱起她翻了个身，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林棠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
想上厕所。
她小心翼翼地把裴叙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挪开，刚要从他身上跨过去，身下的人却陡然醒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裴叙的手臂瞬间收紧，重新将她揽回怀里，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不容置疑：“嗯？去哪？”
林棠挣扎着坐起来，带着浓浓的睡意小声嘟囔：“我想去厕所……”
裴叙这才完全清醒，立刻放开她，跟着坐起身：“别动，我陪你。”他的嗓音低沉微哑，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走廊里的灯大多都关了，只留下两盏应急灯，光线昏暗。裴叙拿起手电筒走在前面，林棠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等她洗完手出来，裴叙便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里。不长的走廊，林棠被他的体温和气息完全包裹，困意和一点对黑暗的小小畏惧都消散了，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心安。
早上林棠起床煮了粥，裴叙昨晚熬夜把那本德文原著看完了，睡到早上七点。林棠叫他起来吃饭时，他还有些惺忪。裴叙吃着早饭，才想起昨晚马俊杰跟他提的事：“听说昨天朱主任跟京大的周教授因为你吵起来了？”语气里带着点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棠想起周教授那张别扭的老脸就忍不住莞尔，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裴叙听完也笑了：“那老头固执得很，你别跟他计较。我爸认识他，俩人当年还一起共过事，是个有真本事也真想干事的人，就是这张嘴……”
“知道啦，”林棠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他碗里，眉眼弯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大人有大量，回头哄哄他好了。虽然说话气人，但心是好的。”
许是也听说了这事，钱总工有次碰到林棠还特意安慰她。
“别跟老周一般见识，那老小子就是嘴硬心软，这次的事我己经说过他了，回头保准不敢再小瞧人。”
林棠笑着摇头：“钱总工您放心，我真没计较，周教授现在好多了。”
实验要准备的材料不少，安排给高建国的任务，都没怎么见他去做，整天在办公室喝喝茶，看看报纸，还整天跟小林打听：“咱厂里还有没有其他漂亮的女同志，你给我介绍一个，我要求也不高，长得不比林棠差就行。”说着还一脸惋惜，是自己来的太晚，不然能有裴叙什么事。
听听这话，是个正经人该说的话吗？
小林都懒得搭理他。这话传到林棠耳朵里，她更是不屑一顾。朱跃红自打知道他是高厂长的侄子，心就一首提着，实在是这家伙瞧着忒不靠谱。
只是他这话最终传到了裴叙耳中，效果却截然不同。当天晚上，裴叙回家后，看向林棠的眼神就格外深邃。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做饭时从背后拥住她的力道重了些，饭后收拾的动作也快了些。林棠心知肚明，脸有点红，推他去洗澡：“快去快去，一身汗味。”
等她磨磨蹭蹭洗漱完，裴叙早己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显得格外专注迷人。林棠掀开被子一角刚躺下，就被他长臂一捞，整个人落入一个滚烫坚实的怀抱。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声音低沉蛊惑：“他说……我不如他……嗯？”大手己经不安分地探入她衣摆。
林棠痒得缩了缩脖子，试图挣扎：“哎你别听他瞎说……唔……”抗议声被堵了回去。最终苦的自然是林棠，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番，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只能在心里把高建国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恨恨地捶了身边餍足的男人两下：“都怪你”，裴叙低笑着抓住她没什么力气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嗯，怪我。睡吧。”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这周日，林棠打算带裴叙去拜访王慧和葛秋亮。虽然上次王慧说会抽空来看她，但作为晚辈，哪有让长辈来探望自己的道理，何况还得了人家这么多东西，林棠不做点什么还回去，总觉得过意不去。
周日上午过去，裴叙怕来不及，就说周六晚上回家住。林棠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带了几样日用品，晚饭都没吃，搭乘最后一班公交车去了市里。
国营饭店这个点也都关门了，好在林棠来的时候带了些菜，两人张罗着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第一次单独在裴叙父母家过夜，林棠总觉得这家伙“居心叵测”，怕他乱来耽误明天的事。洗完澡，她就抢先一步钻进卧室，“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隔着门板对裴叙说：“今晚你睡沙发！毯子给你放外面了！不许吵我！”
裴叙在门外又好气又好笑，敲了敲门：“棠棠，开门。”
“不开！说了你睡沙发！”林棠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
裴叙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没了动静。林棠以为他妥协了，刚松口气，就听到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门开了，裴叙倚着门框，手里晃着一把备用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躲吗？”
林棠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鼓着脸瞪他：“你耍赖”。
裴叙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坐到床边，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语气带着诱哄：“好了，不闹了。就一次，好不好？保证不耽误你明天精神。”他眼神深邃，带着林棠无法抗拒的温柔。
林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心软了一半，嘴上还硬着：“……真的就一次？”
“嗯，我保证。”裴叙低笑，俯身吻住她。
……
一个小时后。
林棠浑身酸软地埋在枕头里，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抬，只能在心里哀嚎：信了你的邪，裴叙这个骗子，说好的一次呢？她愤愤地抬脚想踹他，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脚踝，顺势将人捞进怀里，亲了亲她汗湿的额角，餍足地低语：“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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