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没完没了地下着,恰似一张无边无际的洁白幕布,企图将世间万物尽数掩埋。
栊翠庵在纷飞的雪花中,宛如一座遗世独立的仙境,更显静谧清幽。
殿堂内,袅袅烟雾与悠悠钟鼓声相互交织,营造出一种既庄严肃穆,又隐隐透着丝丝寂寥的独特氛围。
妙玉沉浸在经文的世界里,唇齿轻启,当那句“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佛子何因缘,名为观世音。”从她口中缓缓念出,往昔的回忆如汹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禁忆起早逝的双亲,曾经那个温暖美满的家庭,在她年幼时如梦幻泡影般轰然崩塌,只留下她这柔弱的女子,于清冷的佛门寻求庇佑。
虽承蒙师父收留得以带发修行,可正值青春韶华的她,却不得不割舍红尘中的诸多美好,其中的酸甜苦辣,又有谁能真正感同身受。
她抬眸,望向莲花宝座上慈悲祥和的“观世音菩萨”,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如决堤之水般奔涌而出。
在这冰冷寂静的庵堂里,对父母的思念犹如熊熊烈火般炽热燃烧。
她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每日唯有孤灯相伴,身边既无亲人的嘘寒问暖,亦难寻能倾诉心声的知己。即便她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也只能在这与世隔绝的佛门空门中,独自默默咀嚼这份孤独。
妙玉心中十分清楚,宝玉终究不会属于自己。她与宝玉之间那短暂的依恋,不过如镜中花、水中月,虚幻而不真实。
师父的告诫仍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当双玉相遇时,一块会击碎另一块的,你只能寸表,不可互佩。”
她抬头,凝视着菩萨,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心中满是无奈与悲凉。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庵内的寂静。踏着厚厚的积雪,宝玉转眼间便来到了“栊翠庵”。
他轻轻推开庵门,走进大殿,一眼便瞧见坐在蒲团上的妙玉。
摇曳的烛光洒在她身上,宛如一朵盛开在天池的瑶花,散发着炫彩迷幻的光芒,美得如梦如幻。宝玉见状,不禁一阵发呆。
妙玉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心中一动,便知是宝玉己站在身后。
她赶忙偷偷用绢帕擦干眼泪,而后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轻吟道:“烛光一片照佛堂,施主推门为哪桩?”
妙玉的擦泪动作,还是被细心的宝玉察觉到了,他心中一阵发酸,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妙玉转身以这般“佳句”相迎,心中极为触动。
他对妙玉的机灵与自傲,心中既充满佩服,又满是怜惜。
宝玉呵呵一笑,随即答道:“俏尼蒲团诵法华,满屋尽披紫霞光。秀才猜得词中意,推门解释只一桩。”
妙玉听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声说道:“好句,就是那个点。”说罢,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顿了顿,她又说道:“二哥请坐喝茶。”
宝玉听话地坐在另一蒲团上。
“二哥!谢你一大早就来看我。”
“妙妹!哥哥早上己去会场,见你不在,不知为何?特来问问。”
“噢!我做完早课就去。”
“嗯!那好!还有件事,你听说过大观园中出现‘红狐’的事吗?”
“呦,雪封道路,狐狸觅食很正常呀!”妙玉回应道。
“不,那红狐是来找我的。”
“找你.....!”妙玉不禁惊讶出声。
“是的!”宝玉认真地回答,并肯定地点点头。
“真得吗?快说给我听听。”妙玉眼中满是好奇。
宝玉随即便把“红狐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妙玉听完后,深受感动。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宝玉说道:“真是个凄美的故事,但愿你在‘应试’场上能遇到那位‘九钱’先生,并把他带进大观园,了却这‘千年之约’。”
“妙妹!我一定的。我发誓!”宝玉语气坚定地说道。
见宝玉如此侠义肝肠,妙玉满心欢喜,脸上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而后向他问道:“二哥哥,黛玉妹妹到会场没有?”
“噢!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现在就去找她。”
“好吧!你去找黛玉妹妹,我一会就过去,好吗?”
“好,好!”宝玉忙不迭地应着,话未落音,便急匆匆地出了庵门。
见宝玉说走就走,妙玉心底陡然腾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滋味。
此时的妙玉心潮起伏,宝玉所讲的“人狐相恋”的故事,让她感触颇深。
她不禁联想到自己与宝玉之间,虽两情相悦,心中互有情谊,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缘”罢了。
一点缘并非全缘,所以,一旦有事情发生,宝玉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心底深深惦记着的那个人。
这与师父所言如出一辙,若自己不顾一切地去续这一点之缘,必将失去更多。
她还发觉,宝玉其实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心境。
想着想着,她的眼前竟隐隐浮现出妈妈的身影,妈妈静静地站在庵堂前的“桂花树”林里。
微风轻轻拂过,卷起她秀丽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颊。
妙玉激动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大叫:“妈妈,妈妈!”
妈妈缓缓回过头,伸出手轻轻撩起遮脸的秀发,面带微笑地望着她。
看见妈妈,妙玉不顾一切地拼命朝她身边跑去。
然而,妈妈的身影却好像越来越远,无论她如何努力,总也无法靠近。
“妈妈,你不要女儿啦!妈!女儿想你呀,妈……”
妙玉急得大哭起来,一边嘶喊着,一边冲进树林。
可当她冲进树林,哪里还有妈妈的身影?
只见静静的林中缓缓升起团团晨雾,一片枯萎的花瓣在雾气中悠悠飘着。
眼前的景象让妙玉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凝视着空中飘零的花瓣,任由冰冷的晨风吹拂,渐渐清醒过来。
她知道,那片花瓣就是妈妈!肯定是。
于是,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细细地看着,无声的“泪”悄然流淌在心底……
此后,妙玉怀着这份复杂的心情,做完了当日的功课。她的脑海中,依旧不断浮现着与宝玉的交谈,以及那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妈妈的身影。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便起身前往会场。
当她踏入会场,发现众人己经开始了当日的活动。李纨正在组织大家以“雪”为题,进行诗词创作。
妙玉悄然入座,目光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宝玉和黛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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