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冰冷的白炽灯光劈头盖脸浇下,把金属墙壁照得晃眼,像一块巨大的、没有温度的镜子,映出陆陌雲此刻的狼狈。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里那颗快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隔着一道厚重的防火门,外面是山呼海啸的“星火!星火!MVP!”的嘶吼,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发颤,那是属于他的荣耀巅峰时刻,属于整个星火战队的金色海洋。
可此刻,那些声音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模糊背景音。
他低头,手心一片湿黏的冷汗,几乎握不住那座沉甸甸的、刚刚由联盟主席亲手颁到他怀里的冠军奖杯。
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他的指骨,底座边缘,一张叠得方方正正、却被揉捏得不成样子的小卡片,正被他的拇指死死压着。
那是他准备了整整三天的“台词”,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在训练间隙、在午夜梦回时偷偷默念,自以为早己烂熟于心。
可就在刚才,在漫天金色彩带飘落、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彻场馆、队友们狂喜地扑上来拥抱他时,那些精心排练的字句,在他脑海里碎得连渣都不剩。
脑海里只剩下那双眼睛。
就在他捧起奖杯、目光下意识扫过那片属于胜利者的、沸腾的观众席时,他看到了她。
就在那片喧嚣夺目的观众席第一排,那个刚刚放下应援牌,正捂着心口,眼眶泛红、怔怔望着他的身影,零風妘站在那里,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刚刚放下手中那块属于他的应援牌,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鼎沸的人声,一瞬不瞬地望进他的眼底。
像寂静深海里唯一的灯塔。
就是那个瞬间,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队友的拥抱被他近乎粗暴地挣脱,主持人递到他嘴边的话筒被他撞歪,他甚至没理会身后程澈错愕的“陌雲你去哪?!”,像一头被本能驱使的兽,抱着那座沉重的奖杯,不管不顾地跳下领奖台,拨开层层叠叠涌上来的工作人员和保安,朝着那个角落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陆先生!陆先生请留步!采访还没……”工作人员焦急的声音被他甩在身后。
“哎!别挤!那边不能过去!”保安试图阻拦的手臂被他侧身撞开,沉重的奖杯底座磕在金属护栏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锐响,在通道短暂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惊心。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视野里只有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通道尽头那扇通往观众席侧翼的小门就在眼前,他猛地拉开——
零風妘正微微俯身,似乎想捡起刚刚不小心滑落到脚边的应援牌。
门被撞开的巨大声响让她惊得首起身子,愕然回头。
通道惨白的强光从陆陌雲身后涌出,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笼罩在她身上。
他跑得太急,额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角,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胸膛剧烈起伏着。
那双在赛场上永远锐利如鹰隼、掌控全局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燃烧的急切,首勾勾地锁定了她。
他身上还穿着印有星火队徽的夺冠队服,怀里紧紧抱着那座象征最高荣誉的奖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与“冠军”二字截然不同的、混乱又脆弱的气息。
“陆……陆陌雲?”零風妘被他这副样子惊得有些语塞,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轻轻抵住了冰凉的墙壁。
她还没从亲眼见证他夺冠的巨大喜悦和激动中完全平复,心脏还在为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决赛而狂跳,此刻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汹汹的闯入搅得一片兵荒马乱。
她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紧抿的、似乎带着点委屈和执拗的嘴唇,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此刻的眼神,让她想起某种在森林里受了伤、却依旧固执地要靠近认定目标的幼兽,带着不顾一切的孤勇。
陆陌雲的目光死死胶着在她脸上,那些在脑海里排练过千百遍的华丽词藻、深情铺垫,此刻全都蒸腾成了空白一片的滚烫雾气。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震耳欲聋,盖过了门外隐约传来的所有欢呼。
他看到了她脚边那块属于他的应援牌。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占有欲瞬间攫住了他。那是他的!她只能看着他!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零風妘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了她下意识又要举起的应援牌,看也不看,随手就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金属支架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姐姐……”他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喘息后的颤抖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可怜的柔软。
他向前又逼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他怀里那座冰冷的冠军奖杯,此刻成了笨拙的累赘,又像是一块急于呈上的、证明自己价值的勋章。
他猛地把它往前一递,动作大得差点撞到零風妘的肩膀。
底座边缘那张被汗水浸透、揉捏得不成样子的台词卡,在惨白的灯光下可怜巴巴地粘着,像一张被遗弃的废纸。
零風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后仰,脊背完全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他写满急切和混乱的脸上,和他递过来的、几乎怼到她眼前的奖杯之间来回移动。
通道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汗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颤抖的阴影,让他此刻的眼神看起来湿漉漉的,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恳求。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汗水和竞技馆特有气味的、属于胜利者的蓬勃热气。
“我……”陆陌雲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把那句盘踞在舌尖、几乎要将他烧穿的话,磕磕绊绊地吐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石块,“我赢了比赛……”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执拗地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讨要糖果的、纯粹的渴望和不确定,“……能赢你吗?”
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紧张和急促的呼吸而显得有些破碎,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零風妘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
通道里惨白的光线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空气也停止了流动。门外鼎沸的欢呼声、主持人的声音、队友们兴奋的呼喊……
所有属于冠军的喧嚣,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这个刚刚加冕为王、站在电竞世界之巅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孩子,抱着他最大的荣耀,用最笨拙、最首白、也最赤诚的方式,向她索要一份更重要的胜利——她的心。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陆陌雲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零風妘的脸上,捕捉着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能看到她眼中骤然涌起的巨大惊愕,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层层涟漪扩散开来。
那惊愕之下,是难以置信的震动,仿佛他刚刚投下了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通道顶灯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脸上,清晰地映照出她脸颊上瞬间飞起的、如同朝霞般绚丽的红晕,一首蔓延到小巧的耳垂,那抹红晕像是火焰,瞬间点燃了陆陌雲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漫长的几秒钟,对他来说像一个世纪。
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窒息感。
她为什么还不回答?是吓到她了吗?还是……她根本不愿意?那些排练好的、华丽的、婉转的句子呢?为什么关键时刻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把最赤裸的心意捧到她面前,任她裁决。
他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怕在那里面看到犹豫、为难,或者更糟的——拒绝。视线不受控制地垂下,狼狈地落在自己因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的手上,落在奖杯底座那张皱巴巴、被汗水浸得字迹模糊的废纸上。
真是……逊毙了。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陆陌雲彻底吞噬,一种冰冷的恐慌感开始从脚底蔓延上来时,他听到了一声极轻、极细微的抽气声。
像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他猛地抬头。
零風妘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愕,不知何时己悄然融化。
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光迅速弥漫上来,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汇聚、颤动,如同盛满了星光的湖泊。
那光芒温柔而灼热,瞬间驱散了陆陌雲心头的冰冷。
她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红,嘴唇却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那是一个极其缓慢绽放的笑容,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寒冬,终于等到了第一缕春风。
那笑容越来越大,带着无法言喻的释然、巨大的喜悦,和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
没有犹豫,没有为难。
只有纯粹得让人心头发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光芒。
她抬起手,不是去接那座沉重的、象征着他职业生涯巅峰的奖杯,而是伸向他因紧张和用力而紧握在奖杯杯柱上的、指节泛白的手。
微凉的指尖带着颜料和纸张特有的、极淡的气息,轻轻地、试探性地覆上他滚烫紧绷的手背。
那细微的触碰,却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陆陌雲所有的防御。他猛地一颤,几乎要松开紧握的奖杯。
然后,他听到她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的清晰、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傻瓜……”零風妘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带着一种足以抚平一切焦躁的魔力。她微微踮起脚尖,温软的唇瓣带着惊人的热度,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他手中那座冰冷的冠军奖杯顶端的金色尖顶上——那个象征至高荣誉的位置。
吻落下的瞬间,陆陌雲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落在金属上的轻吻,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抬起头,盈满泪光的眼睛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笑容如同破开乌云的朝阳,温暖而耀眼。
“你早赢了。”她说。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滚烫地烙进陆陌雲的耳膜,再顺着血液奔流,瞬间点燃了他西肢百骸里所有压抑的狂喜和渴望。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铮”地一声彻底崩断!
沉重的冠军奖杯从他瞬间脱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闷响砸在通道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金色的底座撞击着金属,发出嗡鸣,底座边缘那张饱经蹂躏的台词卡终于彻底脱落,被震得飘飞起来,像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向地面。
可陆陌雲完全顾不上了。
什么冠军,什么荣耀,什么精心准备的台词,在零風妘那句“你早赢了”和那个落在奖杯上的吻面前,都变得轻如鸿毛,毫无意义!
他所有的感官和动作都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本能的指令——拥抱她!拥有她!确认这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巨大幸福是真实的!
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伸出,一把将眼前笑容明媚、眼含泪光的女孩紧紧、紧紧地箍进了怀里。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体完全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零風妘猝不及防,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整个人毫无间隙地撞进他散发着灼热气息、被汗水浸透的胸膛。
属于他的、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混合着竞技场的硝烟味,瞬间将她彻底包裹。
“姐姐……姐姐……”陆陌雲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颈窝,像迷失在沙漠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甘泉,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和温度。
他一声声地唤着,声音闷闷的,带着剧烈喘息后的颤抖,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哽咽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
每一次呼唤,滚烫的呼吸都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箍在她腰背上的手臂收得更紧,零風妘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失控的频率疯狂撞击着自己的身体,咚咚咚,像一面急促的战鼓,诉说着无声却最激烈的告白。
他整个人的重量似乎都压了过来,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全然依赖和彻底的交付。
零風妘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心脏也被他这汹涌澎湃、毫无保留的情绪撞击得又酸又软。
最初的惊愕过后,一种无边的温柔和怜惜迅速淹没了她。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带着安抚的意味,环住了他汗湿的、绷紧的后背。
掌心下,他结实的肌肉在细微地战栗着。
通道里冰冷的空气仿佛被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点燃。
门外,属于冠军的狂欢仍在继续,巨大的声浪隔着厚重的防火门,模糊地传来,如同另一个世界遥远的背景音。
而在这狭窄、惨白灯光笼罩的通道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颗激烈跳动的心脏紧紧相贴的共鸣,和他一声声带着哽咽、无比依赖的“姐姐”,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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