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
秋夜的雨来得猝不及防，云岫在办公室感慨，好久没有下雨了。
这几天，她越发觉得父亲藏着很多秘密，可是以她的力量，似乎无法揭开。寿宴上的混乱、惊世骇俗的画像，以及贺归那句“死不瞑目”的低语，像无形的线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细密的雨丝将京市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甚至模糊了很多往事，模糊了人们的内心。
下班时间到了，云岫答应好今天陪沈文羽吃晚饭，地点就在博物馆附近，走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沈文羽要来接她，云岫觉得没必要，让他先去点餐。
她撑着伞从博物馆后门走出，古籍修复室的灯光在身后渐次熄灭，只留下手中刚修复完的宋代残卷的墨香，混着潮湿的空气钻入鼻腔。
“云岫。”
低沉的声线穿过雨幕，带着某种压迫的熟悉感。
云岫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伞柄，转头，果然是那张熟悉又疏离的脸。
贺归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灯光打在他完美的脸上，像是一件艺术品。他手中没有伞，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苍白的下颌线勾勒出冰冷的弧度。
云岫其实明白，贺归心里藏着很多秘密。
她记得，高中时期的他很少提及家里面的事，虽然是京市名门望族的少爷，但给人的感觉，生活并没有那么幸福。从A国回来后，他身上的戾气更重了——这几年，他过得也很不好吧。
“贺归？”云岫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不巧。”贺归走近云岫，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停在她面前，离得很近，云岫赶忙踮起脚来，替他遮伞。
她清晰地闻到贺归身上从医院带的消毒水味与雨水的凉意混杂，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贺归从云岫手中接过伞，雨伞将云岫紧紧包裹，仿佛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只留下了彼此的心跳。
“我来给住院部送份文件，没想到能遇到你。”贺归的医院离博物馆不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
他的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锦盒上，“又在修复古籍？”
“嗯，刚结束工作，你这么晚还在忙，真的是很辛苦。”
“习惯了。”贺归的视线掠过她泛白的唇瓣，喉结轻轻滚动，“这么大的雨，打算走回去？怎么不让司机来接？”
“我要去附近的餐厅吃饭。”云岫别开脸，不去看贺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你先去忙吧，我该走了。”
她刚转身，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贺归的指尖冰凉，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云岫的心猛地一跳，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贺归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和沈文羽吃饭吗？”
“是。贺归，你放手！”
贺归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云岫的声音有些发颤，也很小。她和贺归，有朝一日，也能用“我们”这个词吗？
“听说你要订婚了，既然你有未婚妻，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黎楠风的事，我解释过。”贺归的指腹轻轻着她手腕软嫩的肌肤，那里的血管在他的大掌下快速跳动着。
贺归心里暗爽，云岫还是在意他的。
“家族联姻罢了。”
“贺归，不管怎么样，她以后要成为你的妻子，我看出来了，她很喜欢你，你还是不要辜负她。”
云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继续说到：“我们己经不是七年前那样懵懂无知了，如今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轨迹。”
贺归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猛地抓住云岫的手，将她拉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角：“云岫，你敢说这么多年，你的心里没有我吗？”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顶，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瞬间翻涌而上。
“我……”云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贺归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恋。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肌肤——
“贺归！”云岫猛地推开他，后退一步，“你到底想干什么？”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看着眼前这个修长挺拔的男人，他变了，变得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却又在某些瞬间，让她看到当年那个清冷少年的影子。
见她反应这么大，贺归的动作顿住，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
他看着她眼中的惊慌和抗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真的要走了，你自便吧。”
“我只是想问问你，”他的声音艰涩无比，“那天在咖啡馆，你问我关于叶初的事，是不是因为你父亲……”
她没想到他又突然提起这个，紧咬着下唇。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云岫，”他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帮你查。”
“够了！”云岫猛地打断，“我父亲的事，我自己会弄清楚，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没有拿伞，转身冲进雨幕中。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冷意刺骨，冷到她的心里。
贺归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雨巷尽头的背影，伸出的手缓缓垂下。他清楚，她是那颗最关键的棋子，绝不能中途离场。
只是，当云岫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时，贺归的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在提醒他，有些伤，一旦留下，就永远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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