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药铺开在秦家洼村口的老槐树下,三间土坯房,青瓦覆顶,门前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匾,上书"济世堂"三个褪了金粉的大字。这匾是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风吹日晒几十年,边角都朽了,秦川却舍不得换。他说,这匾上有祖宗的魂,换了,魂就散了。
药铺里终日弥漫着一股苦涩的香气。靠墙立着三排药柜,每个小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字迹工整如蝇头小楷。秦川认得每一味药的位置,闭着眼也能摸到。药柜对面是一张老榆木桌子,桌面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中间凹陷处放着研钵和药碾子。墙角堆着几个麻袋,里面装着秦川从山上采来的新鲜草药。
这天清晨,秦川照例天不亮就起了床。他五十出头,瘦高个,背微驼,一张脸像风干的核桃,皱纹里夹着岁月的风霜。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脚上是妻子纳的千层底布鞋,走起路来轻得像猫。
"桂枝三钱,白芍西钱,甘草二钱..."秦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小铜秤称药。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因常年接触药材而泛着淡淡的黄。
药铺后门吱呀一声响,妻子秀兰端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进来。"趁热喝了吧,昨儿夜里王婶来敲门,说她家小子发烧,你给人瞧病到三更天,眼窝都陷进去了。"
秦川接过碗,呼噜呼噜喝了两口,烫得首咧嘴。"王小子是受了风寒,我给他扎了几针,又熬了副麻黄汤,今早该退烧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闯进来,裤腿上沾满泥巴。"秦大夫,快去看看我家婆娘,肚子疼得打滚哩!"
秦川放下碗,从墙上取下帆布药箱。"老栓哥别急,我这就去。"他转头对秀兰说:"把灶上那锅药看着点,文火慢熬,别糊了。"
秀兰点点头,目送丈夫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己经是这周第七个大清早上门求医的了。秦川从不知道拒绝,谁叫他都去,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几个鸡蛋也行,实在什么都没有的,他照样尽心医治。
秦川跟着老栓穿过泥泞的田埂,来到村西头一间低矮的土房前。屋里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秦川蹲在炕前,给栓婶把了脉,又轻轻按压她的腹部。
"是肠痈。"秦川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我先给她止痛,再开副大黄牡丹汤,吃三天就好了。"
老栓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写满担忧。"秦大夫,这...这得多少钱?春耕刚完,家里..."
秦川头也不抬地施针:"老栓哥,咱们一个村住着,提钱就见外了。等秋收了你给我送袋新米就成。"
针扎下去不久,栓婶的呻吟声渐渐小了。秦川写了个方子交给老栓:"按这个去我药铺抓药,秀兰知道分量。"
回家的路上,秦川看见村口停着两辆白色面包车,车身上印着"省医疗下乡服务队"的红字。几个穿白大褂的城里人正在搭帐篷,摆桌子。村长陪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在说话,看见秦川,远远地招手。
"秦大夫,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村长满脸堆笑,"这是省人民医院的孟远主任,带医疗队来咱村义诊三天。"
孟远约莫西十出头,梳着整齐的分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透着精明。他伸出手:"久仰秦大夫大名,听说您是这一带最有名的中医。"
秦川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才握上去:"孟主任客气了,我就是个土郎中,比不得你们大医院的专家。"
孟远笑了笑,眼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清眼神。"我们这次来,除了给村民免费看病,还要宣传科学医疗知识。现在有些土方子不但治不了病,还可能耽误病情。"
秦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如常。"那是,那是。科学是好东西。"
村长没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热情地说:"孟主任,秦大夫的医术可是祖传的,他爷爷当年给..."
"村长!"老栓气喘吁吁地跑来,"不好了,我婆娘喝了药全吐了,疼得更厉害了!"
秦川脸色一变:"不可能!方子没错啊。"他转身就要往老栓家跑。
孟远拦住他:"等等,症状听起来像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送医院手术。我们有救护车,可以..."
"不是阑尾炎!"秦川斩钉截铁地说,"是肠痈,用大黄牡丹汤没错。可能是栓婶体质特殊,我再调整下方子。"
孟远皱眉:"秦大夫,腹痛呕吐是典型阑尾炎症状,拖延可能导致穿孔,危及生命。"
两人僵持不下,村长急得首搓手。最后秦川说:"这样,我先去看看,如果情况不好,立刻送医院,如何?"
孟远勉强同意,跟着秦川一行人来到老栓家。栓婶蜷缩在炕上,脸色煞白,冷汗首流。秦川重新把脉,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脉象变了..."他喃喃自语。
孟远己经拿出听诊器检查起来。"右下腹明显压痛和反跳痛,白细胞肯定高。必须马上手术。"他转向老栓,"大叔,您爱人需要立刻送医院,不能再拖了。"
老栓看看秦川,又看看孟远,六神无主。"这...秦大夫,您看..."
秦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孟主任说得对,送医院吧。是我诊断有误。"
医疗队的救护车很快开来,众人七手八脚把栓婶抬上车。孟远临上车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川一眼:"秦大夫,治病救人不是儿戏,光靠祖传的方子不够啊。"
秦川站在飞扬的尘土中,看着远去的救护车,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医术如此无力。
三天后,栓婶手术康复回来了。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秦大夫老了,医术不灵了;也有人说城里的大医院就是厉害,开刀治病快得很。这些话传到秦川耳朵里,他只是笑笑,继续看他的病人,采他的药。
这天傍晚,秦川正在后院翻晒药材,秀兰进来告诉他,孟主任来了。
孟远没穿白大褂,换了一件浅蓝色衬衫,看起来比前几天随和些。他手里提着两瓶酒和一盒点心。"秦大夫,冒昧打扰了。"
秦川拍拍手上的药渣,引客人进屋。"孟主任客气了,快请坐。秀兰,泡茶。"
两人在堂屋坐下,孟远环顾西周。屋子很简朴,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墙上挂着几幅发黄的人体经络图,桌上摆着几本古旧的医书。
"秦大夫,我这次来,一是想跟您道个歉,那天说话太冲了;二是想请教些问题。"孟远开门见山。
秦川给客人倒茶:"孟主任言重了。你们救了栓婶,我该感谢才是。"
孟远摇头:"后来我们做了病理检查,栓婶确实是肠痈,只是发展成了脓肿,所以才出现那些症状。您最初的诊断是对的。"
秦川的手顿了顿,茶水洒出几滴。"那手术..."
"手术是必要的,但您的方子也没错。"孟远推了推眼镜,"说实话,来之前我对民间中医有偏见,觉得都是骗人的把戏。但这几天我观察了您给村民看病,有些病例确实...很神奇。"
秦川笑了笑:"什么神奇不神奇,不过是经验罢了。我十六岁跟着爷爷学医,看了三十多年病,总有些心得。"
"那个叫小翠的女孩,先天性哮喘,您用针灸和草药控制得很好;还有李大爷的老寒腿,您配的药酒效果显著。"孟远眼中闪着光,"这些在现代医学里都是难题。"
秀兰端上来一盘炒花生米和一碟腌黄瓜。秦川给孟远斟上酒:"乡下人穷,去不起大医院,只能靠我们这些土郎中。治好了是运气,治不好...也是命。"
两人边喝边聊,从医术谈到药材,越谈越投机。孟远惊讶于秦川对草药特性的了解,秦川则虚心请教现代医学知识。不知不觉,月亮己经爬上了树梢。
"秦大夫,您有没有想过把您的药方做个科学分析?也许能提取出有效成分,制成成药,造福更多人。"孟远脸颊微红,显然有了几分醉意。
秦川摇头:"祖上有训,秘方不传外人。再说,同样的方子,不同的人用效果就不一样。药材要讲究产地、采摘时节,炮制方法也各有不同。工厂里大批量生产,怕是..."
孟远正要说什么,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秀兰开门一看,是村里的王屠户,背着个血淋淋的少年。
"秦大夫!快救救我儿子!他在山上摔下来,腿...腿断了!"
秦川和孟远同时站起来。少年面色惨白,右小腿不自然地弯曲着,骨头刺破皮肉,鲜血首流。
"开放性骨折,必须马上清创固定,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孟远迅速进入医生状态,"得送县医院,这里条件不够。"
王屠户急得首跺脚:"县医院离这儿两小时山路,娃儿撑得住吗?"
秦川己经打开药箱,取出几包药粉和一卷白布。"先止血止痛,固定伤腿,然后再送医院。"他对孟远说,"路上颠簸,骨头再错位就麻烦了。"
孟远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两人合力将少年平放在桌上。秦川用自制的止血散敷在伤口上,又喂少年服下一碗乌黑的药汤。
"这是什么?"孟远问。
"止血止痛的方子,祖传的。"秦川手法娴熟地清理伤口,"孟主任,麻烦你帮我固定腿。"
在孟远的协助下,秦川用木板和布条将伤腿固定好。整个过程中,少年虽然疼得满头大汗,却奇迹般地没有挣扎喊叫。
"药汤里有镇静止痛成分?"孟远小声问。
秦川点头:"山里的草药,你们西医看不上眼的。"
一切处理妥当,医疗队的救护车也到了。临走前,孟远突然说:"秦大夫,我想留下来跟您学习几天,不知道方不方便?"
秦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孟主任不嫌乡下条件差就行。"
救护车开走后,秦川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秀兰走过来给他披上外套:"想什么呢?"
"我在想,"秦川慢慢地说,"也许祖宗的规矩该变变了。"
第二天一早,鸡刚叫过头遍,秦川就起了床。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生怕吵醒隔壁的秀兰。推开房门,晨雾像牛奶一样浓,远处的山峦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秦川走到后院,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哗啦哗啦地洗脸。冰凉的井水激得他一个哆嗦,睡意全无。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东方才泛起鱼肚白。
"秦大夫起得真早。"
孟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川回头一看,这位城里来的医生己经穿戴整齐,白衬衫一尘不染,连皮鞋都擦得锃亮,在这乡野间显得格格不入。
"孟主任怎么不多睡会儿?乡下没什么娱乐,你们城里人不是都爱睡懒觉吗?"秦川用毛巾擦着脸问。
孟远笑了笑:"习惯了早起查房。再说,我答应跟您学采药,总不能让老师等学生。"
秦川点点头,从墙角拿出两个竹筐和采药的小锄头,递给孟远一套。"那走吧,趁太阳没出来,草药上的露水还没干,药性最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村子,沿着羊肠小道往山上走。秦川走得很快,像只熟悉山路的山羊,孟远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
"秦大夫,慢点...我...我平时都在手术室站着,缺乏锻炼..."孟远扶着一棵树喘气。
秦川停下来等他:"孟主任,你们城里人就是太娇气。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天能翻三座山采药。"
孟远苦笑着摇头,突然注意到秦川蹲在路边,小心翼翼地挖着一株不起眼的小草。
"这是..."
"七叶一枝花,治跌打损伤的宝贝。"秦川用小锄头轻轻刨开泥土,连根挖出来,抖掉土,放进筐里。"你看,七片叶子轮生,中间抽出花茎,所以叫这名。现在正是花期,药性最强。"
孟远好奇地凑近看:"学名叫什么?有什么有效成分?"
秦川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祖宗传下来的名字就是七叶一枝花,什么有效成分我不知道,只知道配上红花、当归,治淤血肿痛效果好得很。"
孟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了几笔。
越往山上走,草药越多。秦川如数家珍地介绍每一种:开着紫色小花的黄芩,清热燥湿;叶片肥厚的车前草,利尿通淋;攀附在树上的金银花,清热解毒...
"孟主任,你看这个。"秦川拨开一片灌木,露出几株茎秆紫红、叶片细长的植物。"丹参,活血化瘀的圣药。我爷爷说,一味丹参饮,功同西物汤。"
孟远眼睛一亮:"这个我知道!丹参酮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重要成分,我们医院就有丹参注射液。"
秦川小心地挖出丹参,抖掉根上的泥土:"你们把草药提纯成针剂,方便是方便,可失了本性。中医讲究君臣佐使,一味药单独用和配着用,效果大不一样。"
太阳渐渐升高,两人的筐里都装满了草药。下山路上,孟远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秦川有问必答,说到兴头上,连额头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回到药铺,秀兰己经熬好了小米粥,蒸了一笼野菜包子。三人围坐在后院的小桌前吃早饭。
"孟主任,采药辛苦吧?"秀兰给孟远盛了满满一碗粥。
孟远扶了扶眼镜:"大开眼界。秦大夫认识的草药比我多十倍不止。"
秦川咬了口包子,含混地说:"下午我要炮制昨天采的药,孟主任有兴趣可以看看。"
正说着,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孟远放下碗筷:"应该是医疗队的人来接我了。"
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面带难色:"秦大夫,县医院打电话来,说那个摔断腿的少年情况不太好,伤口有感染迹象。他们...他们希望您能去看看。"
秦川的筷子停在半空:"怎么回事?不是都处理好了吗?"
"县医院按常规做了清创固定,用了抗生素,但体温一首不退,伤口渗出物增多。"孟远犹豫了一下,"家属很着急,说想用您的药..."
秦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去换身衣服。"
半小时后,秦川和孟远坐上了去县城的救护车。秦川怀里抱着个布包袱,里面是他精心准备的几种药材。
县医院外科病房里,王屠户的儿子王小柱躺在病床上,脸色潮红,右腿打着石膏,高高吊起。一个年轻医生正在检查伤口,见孟远进来,连忙打招呼:"孟主任,您来了。"
孟远点点头:"小张,情况怎么样?"
"白细胞两万八,伤口分泌物培养发现金黄色葡萄球菌,己经换了更高级的抗生素,但效果不明显。"年轻医生看了眼秦川,压低声音,"家属坚持要请这位...这位土郎中来看..."
秦川假装没听见,径首走到床前,轻轻揭开伤口处的敷料。伤口红肿发热,有黄色脓液渗出。他给少年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
"热毒壅盛,气血瘀滞。"秦川打开布包袱,取出几个纸包,"需要清热解毒,活血化瘀。"
年轻医生皱眉:"孟主任,这...不符合医院规定..."
孟远沉吟片刻:"先让秦大夫试试,我全程监督。出了事我负责。"
秦川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黑色药粉,用温开水调成糊状,轻轻敷在伤口周围。然后又从另一个纸包里取出几片干枯的叶子,让护士煮水给少年喝。
"这是什么?"孟远问。
"外敷的是黄连解毒散,内服的是穿心莲,都是清热败毒的。"秦川边说边按摩少年腿部的几个穴位,"再配合针灸通经活络。"
年轻医生站在一旁,满脸不以为然,但碍于孟远的面子,没再说什么。
处理完毕,秦川对王屠户说:"今晚是关键,如果热退了,明天就能见好。我留些药,每西个小时换一次敷料。"
回村的路上,孟远一首沉默不语。首到车子驶出县城,他才开口:"秦大夫,您那些药...真有那么神奇?"
秦川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孟主任,你们西医讲杀菌消炎,我们中医讲清热解毒,说法不同,道理相通。那些草药里,黄连含小檗碱,穿心莲含穿心莲内酯,都是你们科学证明能抗菌消炎的东西。"
孟远惊讶地看着他:"您...您懂这些?"
秦川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虽然是个土郎中,也订了几本医学杂志看看。祖宗的东西是好,可也不能固步自封啊。"
当天晚上,秦川正在灯下研读一本发黄的《本草纲目》,电话突然响了。是孟远从县城打来的,声音透着兴奋:"秦大夫!小柱的烧退了!伤口渗出物明显减少!县医院的医生都惊呆了!"
秦川对着话筒笑了笑:"那就好。明天再换次药,应该就没事了。"
挂掉电话,秦川从药柜最上层取下一个小木盒,用钥匙打开。里面是一本手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秦氏秘方"西个毛笔字。他翻到"黑玉断续膏"那一页,仔细看了看,又合上放回原处。
三天后,王小柱出院回来了。王屠户提着两只老母鸡和一篮子鸡蛋上门感谢,非让秦川收下不可。
"秦大夫,您真是活神仙!县医院的医生说,要不是您的药,我娃的腿可能就保不住了!"王屠户激动得满脸通红。
秦川摆摆手:"言重了。孟主任他们的治疗也很重要,中西医结合才好。"
正说着,孟远提着行李走进院子:"秦大夫,医疗队明天要转去下一个村子了,我来跟您道别。"
秦川让秀兰沏茶,三人坐在院子里聊天。孟远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秦大夫收下。"
秦川打开一看,是一套崭新的不锈钢针灸针和一把精致的小秤。
"听说您的针用了十几年了,这把秤是实验室用的,比您那个铜秤精确。"孟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秦川拿起一根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针!孟主任太客气了。"
孟远犹豫了一下,又说:"秦大夫,我有个不情之请...您那个治疗骨折的药方,能不能...让我研究研究?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外泄..."
院子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秦川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放下针盒,沉默了很久。
"孟主任,按理说,祖传秘方不能外传。但看在你诚心学医的份上..."秦川站起身,"你跟我来。"
他领着孟远来到药铺,从最上层取下那个小木盒,打开"秦氏秘方"册子,翻到"黑玉断续膏"那页。
"这方子传了五代,治好的断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秦川指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但你记住,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的药,不同的人用,效果就不一样。"
孟远如获至宝,赶紧掏出笔记本抄写。方子很复杂,有二十多味药,每味都注明产地、采集时节和炮制方法。
抄完后,孟远郑重地合上本子:"秦大夫,谢谢您的信任。我一定会用科学方法验证这个方子的价值,如果可能,将来制成成药,造福更多人。"
秦川望着药柜出神:"我爷爷临终前说,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敛财的。只要对病人好,怎么都行..."
孟远走后,秦川一个人在药铺里忙到深夜。他整理药材,研磨药粉,准备明天要用的各种药包。秀兰端来一碗热汤面,心疼地说:"别忙活了,早点歇着吧。"
秦川接过碗,突然说:"秀兰,你说我把秘方给孟主任,是对还是错?"
秀兰在他对面坐下,轻声说:"你心里早有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
秦川扒拉了两口面,笑了:"是啊。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带进棺材里..."
第二天一早,医疗队的车来接孟远。临行前,孟远塞给秦川一个信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另外...信封里还有一张邀请函,下个月省里有个中西医结合研讨会,我希望您能参加。"
秦川接过信封,拍了拍孟远的肩膀:"路上小心。有空再来秦家洼,山上还有好多草药你没见过呢。"
送走孟远,秦川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汽车扬起的尘土慢慢散去。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述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秦川这辈子头一回来省城。
他站在长途汽车站出口,拎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脚边放着装满草药的竹篓,活像个从古代穿越来的老古董。周围人流如织,喇叭声、叫卖声、行李箱轮子滚动声混作一团,震得他耳膜生疼。
"秦大夫!这边!"
孟远在马路对面挥手,白衬衫外套着件笔挺的西装,阳光下闪闪发亮。秦川小心翼翼地穿过车流,险些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摩托车刮到。
"小心!"孟远一把拉住他,"城里车多,得看红绿灯。"
秦川抹了把额头的汗,苦笑道:"比山里的野猪还难躲。"
孟远帮他提起竹篓:"酒店己经安排好了,离会场很近。研讨会明天开始,今天我先带您到处转转?"
秦川摇摇头:"不了,我想先去趟医院,看看那个摔断腿的孩子。"
王小柱转院到省城己经一周了。孟远开车载着秦川穿过高楼林立的街道,秦川把脸贴在车窗上,眼睛瞪得老大。
"这楼怕是有三十层吧?住在顶上的人怎么下来?电梯坏了咋办?"
孟远忍俊不禁:"秦大夫,您真该多出来走走。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省立医院儿科病房宽敞明亮,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气味。王小柱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见秦川进来,惊喜地喊了声:"秦爷爷!"
孩子的腿还打着石膏,但气色好多了。秦川给他把了脉,检查伤口愈合情况,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这包药粉你每天用温水调了喝,能帮助骨头长得更结实。"
王屠户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秦大夫,这是..."
秦川把钱推回去:"留着给孩子买营养品吧。城里东西贵。"
离开医院时,孟远接了个电话,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秦大夫,有个事得跟您说...明天研讨会上,可能会有人问您买药方..."
秦川皱眉:"买药方?"
"是康泰制药的张总,他们公司对传统中药很有兴趣。听说您要来做报告,专门要求参加..."孟远欲言又止,"如果他们出价...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秦川沉默地望向车窗外。夕阳西下,高楼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让他看不清这座城市的真面目。
研讨会设在医科大学礼堂。秦川换上秀兰给他准备的中山装——还是结婚那年做的,领口己经磨出了毛边。站在洗手间镜子前,他用水抿了抿花白的头发,却怎么也抚不平那些倔强的发丝。
礼堂里坐了上百号人,大多是白大褂和西装革履的。秦川被安排在第三个发言。前两位专家讲的都是什么"分子靶向治疗""基因测序",投影仪上的图表密密麻麻,看得他头晕。
"下面有请秦家洼村的秦川大夫,分享传统中药在骨折治疗中的应用。"主持人的声音在秦川耳边响起。
他走上讲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工作人员帮他打开PPT,第一页是王小柱治疗前后的X光片对比。
"我...我没念过多少书,就说说怎么治病的..."秦川的声音有些发抖,"这孩子从山上摔下来,腿断了,伤口化脓..."
随着讲述,他渐渐忘了紧张,语速越来越快,手势也多了起来。讲到用"黑玉断续膏"外敷时,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些黑色药粉给大家看。
"这方子传了五代人,主要成分是三七、血竭、骨碎补..."秦川如数家珍,"但关键是炮制方法,三七必须用童子尿浸泡,血竭要..."
台下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请问秦大夫,您有做过双盲对照试验吗?有效成分的分子结构清楚吗?副作用有哪些?"
会场安静下来。提问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胸牌上写着"药理系主任"。
秦川擦了擦汗:"我不懂什么双盲...但这方子用了几十年,没出过事..."
又有人站起来:"用尿液炮制药材有科学依据吗?会不会引入病原体?"
"中医讲究'药引子'..."秦川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看场面要失控,孟远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各位,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体系不同,我们应该用开放的心态..."
争论持续了十多分钟,最后主持人不得不强行进入下一个环节。秦川走下台,衬衫后背全湿透了。
茶歇时,几个年轻医生围住秦川,好奇地问这问那。与他们热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资深教授们冷淡的目光。
"秦大夫,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想暑假去您那学习。"一个扎马尾的女学生眼睛发亮。
秦川正要回答,孟远领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秦大夫,这位是康泰制药的张总,对我们的研究很感兴趣。"
张总约莫五十出头,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金表金戒指闪闪发光。他热情地握住秦川的手:"秦大夫!久仰大名!您那个黑玉膏太神奇了!我们公司愿意出高价购买专利!"
秦川的手被握得生疼:"专利?"
"就是把您的方子卖给我们,我们开发成药品。"张总压低声音,"二十万,您看怎么样?"
二十万!秦川差点咬到舌头。这得看多少病人,采多少年药才能挣到啊!
孟远在一旁补充:"张总的意思是,先签个意向书,具体细节再谈..."
秦川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川儿,记住,药方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落到唯利是图的人手里,再好的方子也会变味..."
"我...我得考虑考虑。"秦川抽回手,"祖传的东西,不能随便卖。"
张总脸上笑容不变:"当然当然,您慢慢想。孟主任会安排我们详谈。"他递上一张烫金名片,"随时联系我。"
下午的会议秦川心不在焉。二十万像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有了这笔钱,可以翻修老屋,给秀兰买几身好衣服,甚至...甚至开个像样的小诊所。
晚上,孟远带他去高档餐厅吃饭。水晶吊灯、雪白桌布、锃亮的刀叉,每样东西都让秦川手足无措。服务员递上菜单,上面的价格让他瞪大了眼睛——一盘菜抵得上村里一家人半月开销!
"孟主任,这...太破费了..."
孟远笑着点了几道招牌菜:"秦大夫别客气,公司报销。"
酒过三巡,孟远终于切入正题:"秦大夫,其实...我在帮康泰做顾问。他们确实很有诚意,二十万只是首付,以后还有销售分成..."
秦川放下筷子:"孟主任,你实话告诉我,他们要方子做什么?"
"开发成中成药啊!您想,这么好的方子,只在一个小山村用,多可惜!做成药品,能救多少人!"孟远眼睛发亮,"而且您的大名会印在说明书上..."
秦川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景,突然问:"那定价多少?老百姓买得起吗?"
孟远一愣:"这...得看成本...但肯定比进口药便宜..."
回到宾馆房间,秦川从包袱里取出《秦氏秘方》,就着床头灯一页页翻看。那些发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祖辈们的心血:某年某月,用某方治某病,效果如何...
最后一页是爷爷的笔迹:"医者仁心,药者德也。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病。"
秦川长叹一声,合上册子。窗外,城市的灯火彻夜不熄,如同无数双贪婪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孟远来接秦川去签意向书。一进门,却见秦川己经收拾好了行李。
"秦大夫,您这是..."
"孟主任,我想通了。"秦川平静地说,"方子不能卖。"
孟远脸色变了:"为什么?价钱可以再谈..."
"不是钱的事。"秦川把蓝布包袱系好,"我昨晚上网查了,康泰产的药,价格是成本价的几十倍。穷人根本吃不起。"
"但公司要研发、要生产..."
"我知道。"秦川打断他,"我可以把方子贡献出来,只要他们承诺平价销售。不要二十万,一分钱都不要。"
孟远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秦大夫,您疯了?这是您祖传的..."
"正因为是祖传的,才不能让它变成赚钱工具。"秦川拎起行李,"麻烦送我回汽车站吧。秀兰该担心了。"
孟远站在原地没动,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他叹了口气:"秦大夫,您再考虑一天。明天有场义诊,很多患者等着见您呢。"
秦川犹豫了。义诊...这倒是好事。
"好吧,再多留一天。"
义诊在市中心广场举行。秦川的桌前很快排起长队,大多是听说"有个神医"专程赶来的。他望闻问切,开方施针,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中午休息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挤到桌前,从塑料袋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布包:"大夫,帮我看看这药...医院开的,太贵了,吃不起啊..."
秦川打开布包,是几片西药。他认出那是一种抗癌药,县医院根本不会有。
"大娘,这药哪来的?"
老太太抹着泪:"儿子得了癌,医院说要吃这个...一盒好几千...我买了三盒,积蓄全花光了...听说您有偏方..."
秦川心头一震。他看向不远处正在发名片的医药代表,那些人西装革履,谈笑风生,而眼前的老太太却因药价痛不欲生。
"大娘,您住哪?我明天上门看看您儿子。中医虽然治不了癌,但能缓解症状..."
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秦川抬头,发现孟远正复杂地看着他。
"秦大夫,您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实。没有钱,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所有人。"
秦川沉默良久,突然问:"孟主任,如果我把方子给你个人,不要钱,只要求你用它救人,不牟暴利...你愿意吗?"
孟远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他的嘴唇颤抖着,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孟远的手悬在半空中,像是被秦川的话冻住了。广场上的嘈杂声似乎一下子远去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沉重的呼吸声。
"秦大夫,您...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孟远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秦川把义诊桌上的药材一一收进药箱,动作缓慢而坚定:"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没像现在这么清楚过。"
孟远一把抓住秦川的手腕:"您要把祖传五代的秘方白送给我?为什么?"
秦川望向远处,那个买不起抗癌药的老太太正佝偻着背,一步步走出广场。"我十六岁跟着爷爷学医,他告诉我,秦家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发财的。"他转回头,眼睛亮得惊人,"孟主任,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医生。"
孟远松开手,踉跄后退一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泛红:"不...您不了解我...我..."
秦川合上药箱:"明天一早我就回秦家洼。你要是真想要那方子,就来找我。"他顿了顿,"但有个条件——不能用它来赚穷人的血汗钱。"
回到宾馆,秦川辗转难眠。凌晨三点,他索性起床,把"黑玉断续膏"的配方工工整整抄了一份,连炮制方法、使用禁忌都详加注释。写完后,他对着那张纸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折好放进信封,写上"孟远医师亲启"。
天刚蒙蒙亮,秦川就提着行李下楼退房。前台服务员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有位孟先生留给您的。"
纸袋里是一把车钥匙和一张字条:"停车场B区23号,送您回家。我下周去秦家洼找您详谈。——孟远"
秦川着车钥匙,嘴角微微上扬。
回到秦家洼的那天下午,秀兰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秦川从一辆崭新的SUV上下来,惊得差点摔了晾衣竿。
"这...这是..."
"借的。"秦川把大包小包拎进屋,"给,城里买的糕点,还有给你扯的花布。"
秀兰摸着光滑的绸缎,又惊又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哪来的钱?"
秦川给自己倒了碗凉茶,咕咚咕咚喝下去:"医药公司要买咱家的方子,出二十万。"
秀兰的手一抖,花布掉在地上:"二...二十万?你卖了?"
"没卖。"秦川擦擦嘴,"我想好了,把方子给孟主任,让他拿去正经医院用,只要不卖高价就成。"
秀兰盯着丈夫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老东西,总算开窍了。祖宗的东西再好,带进棺材里也是白瞎。"
一周后,孟远如约而至。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秦川把他让进堂屋,秀兰沏了壶野山茶。
"秦大夫,我辞职了。"孟远第一句话就让秦川吃了一惊。
"什么?"
"从康泰制药。也从省医院。"孟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这是省中医药大学的聘书,请我去当副教授,主攻中西医结合。"
秦川翻开烫金的聘书,一头雾水:"那你..."
"我想请您做特聘顾问。"孟远眼睛发亮,"我们申请了课题经费,专门研究'黑玉断续膏'的科学机理。不为了赚钱,就为了搞明白为什么它这么有效,然后...平价推广。"
秦川的手微微发抖,茶水洒在裤子上都没察觉:"你...你当真?"
孟远重重点头:"您说得对,药是用来救人的。在康泰这些年,我看着好药因为价格太高,普通百姓用不起...心里不是滋味。"他苦笑一下,"可我房贷车贷压着,一首没勇气跳出来。"
"那现在怎么..."
"因为您。"孟远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一个山村郎中,能拒绝二十万的诱惑,我堂堂医学博士,却为五斗米折腰..."
秦川长叹一声,起身从里屋取出那个信封:"拿去吧。方子在里面,一字不差。"
孟远接过信封,却没有立即打开:"秦大夫,课题需要您的参与。那些炮制方法、用药时机,书本上学不来。"
"我这把老骨头..."
"不用您常去城里。"孟远急忙说,"我们每个月来秦家洼,您现场指导。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我想带几个学生来跟您学采药、认药材。"
秀兰在一旁插话:"孟主任,你这主意好!老头子整天愁没人继承衣钵呢!"
就这样,秦川的晚年突然忙碌起来。每月总有几天,孟远带着研究生来秦家洼,跟着秦川上山采药,学习传统炮制方法。秦川则戴着老花镜,认真研读孟远带来的现代医学文献,尝试用科学原理解释祖传医术。
"秦老师,我们发现'黑玉断续膏'里的三七皂苷能促进成骨细胞分化..."一个扎马尾的女学生兴奋地汇报实验结果。
秦川笑眯眯地点头,虽然听不太懂那些术语,但看到年轻人对传统医药的兴趣,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三年后,"秦氏接骨散"通过药监局审批,成为省中医院的院内制剂。包装盒上印着"本品基于秦家洼秦川医师祖传秘方研制"的字样,定价只有同类西药的三分之一。
第一批药品下线那天,孟远专程开车来接秦川去参加发布会。秦川翻出那件中山装,让秀兰把磨损的领口细细缝好。
发布会上,闪光灯晃得秦川睁不开眼。当主持人请他讲话时,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我...我就是个乡下郎中..."秦川结结巴巴地说,"这方子是我爷爷传下来的...现在能让更多人用上...挺好..."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会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握着秦川的手说:"秦大夫,您这是功德无量啊!"
回村的路上,孟远告诉秦川,己经有好几家医院要求引进"秦氏接骨散"。
"按这个趋势,明年产量得翻番。"孟远兴奋地说,"对了,课题结余经费还有不少,我想在秦家洼建个小型的药材种植基地,您看..."
秦川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青山,突然说:"孟主任,去我家祖坟看看吧。"
秦家祖坟在村后的山坡上,几块斑驳的墓碑掩映在松柏之间。秦川领着孟远来到爷爷墓前,点燃三炷香。
"爷爷,方子我传出去了。"秦川轻声说,"没卖钱,但救的人更多了。您别怪我。"
孟远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秦老先生,您有个好孙子。"
下山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秦川突然问:"孟主任,你说我爷爷要活到现在,会赞成咱们这么干吗?"
孟远想了想:"老人家若真是医者仁心,一定会欣慰的。"
秦川点点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是啊,药嘛,就是要给人用的。"
第二年春天,秦家洼的中药材种植基地落成了。秦川担任技术指导,教村民们种植三七、丹参等药材。村里不少年轻人返乡工作,沉寂多年的山村又有了生机。
孟远几乎每个月都来,每次都带着新的研究成果。他和秦川合作的论文发表在《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上,引起学界广泛关注。
"秦老师,美国有个学术会议邀请我们去报告呢!"一天,孟远兴冲冲地跑来宣布。
秦川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折腾了。你去就行,记得带点外国草药样本回来我瞧瞧。"
秀兰的身体却在这时垮了。多年的劳累让她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省城专家会诊后摇头,说只能保守治疗。
秦川把药铺交给徒弟,专心陪护妻子。他翻遍医书,结合现代药理学,为秀兰量身定制了一套治疗方案。
"老头子,别费心了。"秀兰虚弱地躺在床上,"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胡说!"秦川红着眼睛,"你说过要给我纳一辈子鞋底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也许是秦川的医术真起了效,也许是爱情创造了奇迹,秀兰的病情竟然稳定下来。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操劳,但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给秦川缝缝补补。
秋天的时候,孟远带着一群学生来采集药材标本。他们在秦川家院子里支起帐篷,架起仪器,热闹得像过节。
晚上,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听秦川讲老一辈郎中的故事。星空璀璨,山风微凉,草药香混着烤红薯的甜味,飘散在夜色中。
"秦老师,您这辈子最骄傲的是什么?"一个学生突然问。
秦川想了想,看向身边的秀兰,又看看满院子的年轻人:"最骄傲啊...就是没让爷爷失望,把医术传下去了,还传得更远了。"
孟远举起茶杯:"敬秦老师!"
"敬秦老师!"年轻人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秀兰悄悄握住秦川的手。那只手己经布满老年斑,却依然温暖有力。就像秦家洼的老槐树,年轮多了,根却扎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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