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宗,清雪峰寒玉洞府。
千年石钟乳的温润滋养与柳清雪持续不断的青木灵力灌注,如同春风化雨,终于让林渊体内盘踞的冰狱魔元邪气被驱散殆尽。破碎的经脉在磅礴生机下愈合重塑,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坚韧宽阔。丹田气海之中,那柄由守护剑心凝聚的赤金小剑虚影,愈发凝实、锋锐,剑身之上,隐约可见细密的、如同荆棘般的扭曲纹路缠绕流转,散发着一种危险而强大的气息。
林渊盘膝坐于玉榻,双目紧闭,心神完全沉入识海深处。守护剑心运转,赤金剑意如同温暖的熔炉,反复淬炼着神魂,修复着黑风涧一战留下的精神创伤。同时,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对那块黑色骨片上关于“双生魂契”和“荆棘破枷”的残缺记载之中。
荆棘反伤,共鸣之隙,本源心念为引…
这些关键词如同烙印,在他心间反复推演。
荆棘反伤,源于血契本身的凶险特性,是他被动承受的痛苦,也是他反击的武器。关键在于如何主动引导这股力量,将其化作破开枷锁的矛!
共鸣之隙…那是兄弟被枷锁禁锢的灵魂深处,意志尚未被完全磨灭、在痛苦挣扎中本能呼唤的瞬间!如同冰层下迸裂的火星,稍纵即逝!
本源心念…他的守护之心,是连接那火星的唯一桥梁,是点燃荆棘之火的引信!
“以吾心为引,感彼之痛,寻其挣扎之隙,引荆棘之力,破枷锁之结…” 林渊在心中默念,意念高度集中,尝试着通过荆棘血契的链接,主动去感应另一端的状态。
板砖置于膝前,那道暗红的荆棘血线平稳地搏动着,如同缓慢的心跳。另一端传来的,依旧是沉重的、被冰封的死寂,以及那如同背景噪音般永恒存在的冰冷杀意指令。试图主动感应,如同将神识探入一片绝对零度的黑暗深渊,除了刺骨的冰寒和令人绝望的死寂,什么也捕捉不到。
“不够…距离太远?还是…枷锁压制太强?” 林渊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兄弟的存在,却无法触及其意志深处。那“共鸣之隙”,如同镜花水月。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坚韧、带着清凉雪意的灵力再次涌入体内,将他从过度专注的感应中轻柔唤醒。柳清雪收回了悬在他背心的手掌,清冷的眸子带着一丝关切:“神魂修复非一日之功。你初愈,不宜过度损耗心神感应那凶险之契。过犹不及,易遭反噬。”
林渊睁开眼,看到柳清雪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心中涌起强烈的愧疚:“师姐…弟子又让你耗费心力了。”
柳清雪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他膝前的板砖上:“此契凶险,感应需慎之又慎。我观你守护剑心虽凝,锋芒初露,然其‘神’尚缺。剑无神,如龙无睛,徒具其形,难御荆棘之戾气,更难引其破枷。”
“剑…神?” 林渊若有所思。守护剑心是他意志的凝聚,是剑意的核心。但这“神”,指的又是什么?
“剑魄蕴神。” 柳清雪的声音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剑心为基,剑意为锋,剑魄为神。神者,灵性也,意志之升华,心意相通之极致。唯有剑魄蕴养出灵性神韵,方能真正统御剑意锋芒,驾驭如荆棘反伤这等凶戾异力,使其如臂使指,精准破敌。否则,强行引导,无异于稚童舞重锤,伤己更甚。”
她顿了顿,指尖一点,一道柔和的青芒没入林渊眉心:“此乃我凌仙宗‘蕴神养剑诀’入门心法,非攻伐之术,专司温养剑意灵性,蕴育剑魄神韵。你守护剑心根基己成,或可尝试以此法温养,或能有所助益。”
一股清凉温润的意念流在林渊识海中散开,蕴含着玄奥的蕴神法门。此法讲究以心念为火,以剑意为炉,观想剑魄,使其在不断的意念淬炼中诞生一丝灵性神韵,最终达到心意相通、意动剑随的境界。
林渊如获至宝,立刻沉心参悟。守护剑心运转,赤金剑意随着“蕴神养剑诀”的引导,在识海中缓缓流淌、凝聚。他观想那柄赤金小剑,不再仅仅是锋锐的象征,而是将其视作有生命的伙伴,是守护信念的化身。每一次意念的拂过,都如同在为其注入灵魂的灵光。
苍澜界西域,鬼哭峡。
此地是两座万丈绝壁夹峙形成的险恶峡谷,终年阴风怒号,如同万鬼哭嚎,故而得名。峡谷底部弥漫着剧毒的七彩瘴气,腐蚀金石,消融灵力,是连金丹修士都不愿轻易踏足的绝地。
然而此刻,峡谷深处一处相对稳固的石台上,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不断扭曲波动的幽蓝光罩,将致命的毒瘴隔绝在外。光罩内,冰狱魔兵如同亘古不变的冰雕,静静矗立。空洞的血眸穿透光罩,毫无感情地扫视着下方翻涌的毒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慕容冰盘膝坐在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玄黑斗篷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她闭着双目,看似在调息,实则全部心神都系于指尖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微孔洞的奇异晶石——“影魄石”上。
她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影魄石,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反复回溯、剖析着在枯骨荒原上,冰狱魔兵左手掌心那道赤金荆棘纹路爆发瞬间的所有细节!能量波动形态、纹路构成方式、与吞噬漩涡对冲时产生的微妙反噬频率…每一个细节都被她以神识强行拓印、解析、推演!
这绝非圣裁之眼灌输的任何能量运行模式!这纹路中蕴含的意志——守护、净化、不屈…与冰狱魔兵被赋予的吞噬、毁灭、绝对服从的指令核心,格格不入,甚至水火不容!
“荆棘…反噬…双生魂契?” 慕容冰的思绪如同电转,结合枯骨荒原的异象,以及之前黑风涧那声微弱的呼唤,一个惊悚的念头在她心底疯狂滋生!圣裁之眼宣称彻底抹除的“苏明轩”意志,或许…从未消失!而是被某种更深层的、源于两人灵魂本源的联系——一种类似“双生魂契”的力量——死死地禁锢在冰层之下!那赤金荆棘纹路,就是被囚禁意志在极端痛苦和反抗中,借助血契另一端的力量,强行爆发出的反抗烙印!
这个推测让她遍体生寒!若真如此,那所谓的“源初之影”完美融合,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冰狱魔兵根本就是一个内部存在着不可调和冲突的危险火药桶!而那个“林渊”,就是点燃这个火药桶的唯一火星!
就在她的神识全力推演影魄石记录的荆棘纹路能量构成,试图找到其根源和运行规律时——
异变再生!
原本静静矗立、如同死物的冰狱魔兵,覆盖着厚重冰甲的头颅,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向左侧转动了大约三寸!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括被强行扳动!
这个微小的动作,立刻触动了慕容冰覆盖在它身上的警戒神识!
慕容冰猛地睁开双眼,血色瞳孔瞬间锁定冰狱魔兵!发生了什么事?指令?还是…异常?
只见冰狱魔兵那空洞的血眸,此刻正死死盯着下方七彩毒瘴翻涌的某个固定方位!那个方位…空无一物,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剧毒瘴气!
但慕容冰敏锐地感觉到,冰狱魔兵周身弥漫的冰冷魔元,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波动!那波动…并非攻击指令激活的征兆,更像是一种…被某种无形之物吸引而产生的本能反应?就像磁石感应到了铁屑?
她立刻将神识顺着冰狱魔兵凝视的方向,全力探入七彩毒瘴!剧毒的瘴气对神识有强烈的腐蚀作用,但慕容冰修为深厚,神识凝练,强行穿透!
在毒瘴深处,距离石台约百丈的峡谷底部,她“看”到了!那里,厚厚的毒瘴淤泥之下,掩埋着一具早己腐朽、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巨大妖兽骸骨。骸骨的头颅位置,镶嵌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却在中心处有一点微弱银芒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不规则晶石!
“阴冥玄魄?!” 慕容冰心中一惊!这是一种极其罕见、只在至阴至秽之地、由强大妖兽或修士的阴魂怨念经年累月凝结而成的阴属性奇物!蕴含着精纯的阴冥魂力,对修炼魔功、尤其是鬼道、魂道魔功的修士有莫大吸引力!
冰狱魔兵被这“阴冥玄魄”吸引了?不对!圣裁之眼的改造,早己剥离了它对任何外物的本能欲望!它只对指令和能量源有反应!
除非…是它体内那被禁锢的意志,感应到了这精纯的阴冥魂力?这魂力,或许能短暂地滋养那被枷锁反复磨砺、濒临枯竭的灵魂残烬?
这个念头让慕容冰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死死盯着冰狱魔兵,观察着它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冰狱魔兵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覆盖冰甲的身躯如同雕塑。但慕容冰那敏锐到极致的神识,捕捉到了它那隐藏在厚重头盔下、极其微弱的…吞咽动作?喉结处冰甲覆盖下的肌肉,似乎极其艰难地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更让她心神剧震的一幕出现了!
冰狱魔兵那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左手,极其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抬了起来,指向下方毒瘴中“阴冥玄魄”所在的方向!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不到半息,便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强行镇压下去,手臂重重垂落!覆盖在手臂上的冰甲,甚至因为内部的剧烈冲突,发出了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咔嚓”声,一道细微的裂痕一闪而逝!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充满了痛苦挣扎和渴望的闷哼,再次极其艰难地从头盔下挤出!
指令压制!本能反抗!它在挣扎!为了那颗“阴冥玄魄”!
慕容冰的血眸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验证机会!
她没有任何犹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融入阴影的玄光,射向下方的七彩毒瘴!剧毒的瘴气在她周身环绕的护体魔元下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阻挡她分毫!
百丈距离,瞬息即至!慕容冰玉手探出,魔元凝聚成爪,轻易破开覆盖的毒瘴淤泥,一把将那颗散发着微弱银芒的“阴冥玄魄”抓在手中!入手冰凉刺骨,蕴含着精纯而阴寒的魂力波动。
她毫不停留,身影再次化作玄光,冲回石台幽蓝光罩之内!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不过数息之间!
慕容冰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光罩内,掌心托着那颗漆黑中带着一点搏动银芒的“阴冥玄魄”。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冰狱魔兵身上。
冰狱魔兵依旧如同冰雕般矗立,空洞的血眸似乎并未聚焦在玄魄上。但慕容冰那强大的神识,清晰地“看”到:
在玄魄被带回光罩、近距离暴露在它面前时!
冰狱魔兵覆盖在厚重冰甲下的整个身躯,都在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渴望!
那空洞的血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原始贪婪和求生欲望的幽芒,如同风中残烛,疯狂地闪烁、挣扎!仿佛随时要冲破那层冰冷的血色程序外壳!
它垂在身侧的右手,覆盖冰甲的手指,正极其艰难地、如同痉挛般,朝着玄魄的方向…一下,一下地…勾动着!
渴望!源自灵魂本能的、对生存能量的渴望!
“果然…果然还在!” 慕容冰的心在狂跳!她几乎可以确定!那被圣裁之眼宣判彻底抹除的“苏明轩”的意志核心,如同一点不灭的余烬,依旧被死死禁锢在这具冰封的躯壳最深处!它虚弱到了极致,却在本能地、疯狂地渴望着任何能滋养魂灵、维持存在的能量!这颗“阴冥玄魄”,就是它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冰狱魔兵头盔下,那压抑的痛苦挣扎声陡然加剧!覆盖全身的幽蓝冰甲光芒大盛,无数细密的符文在冰甲表面急速流转!一股强大冰冷的指令力量轰然降临,强行镇压着内部的剧烈冲突!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极致痛苦与愤怒的嘶吼,猛地爆发出来!冰狱魔兵猛地抬起头,空洞的血眸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慕容冰,更准确地说,是她手中那颗“阴冥玄魄”!一股狂暴的、充满了毁灭与占有欲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慕容冰!
它在索要!它在威胁!它体内被禁锢的意志在渴望,而执行指令的杀戮兵器则将持有玄魄的慕容冰,视为了阻碍指令的障碍!
慕容冰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感受到了那纯粹的、程序化的杀意!没有丝毫“苏明轩”的情感残留,只有冰冷的清除指令!此刻的冰狱魔兵,像一头被本能欲望和杀戮指令双重驱动的凶兽!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迟疑,这柄冰冷的杀戮之刃会毫不犹豫地对她发动攻击!
时间仿佛凝固。石台上,幽蓝的光罩隔绝了外界的鬼哭狼嚎。一人一“兵”,无声对峙。慕容冰掌心托着那颗牵动着冰层下残魂生死的“阴冥玄魄”,感受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冰冷、决断,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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