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门口的哨兵,眼神像两枚钉子,死死地钉在顾辰脸上。他手里的三八大盖微微抬起,枪口斜对着地面,但随时可以指向任何一个他认为有威胁的目标。空气中弥漫着浆糊未干的气味,和一种无形的肃杀。
“沈默,三等书记员。”顾辰微微躬着身,双手捧着自己的证件,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和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哨兵接过证件,目光在他脸上和证件照片之间来回扫了三遍,又瞥了一眼旁边墙上那张崭新的通缉令。那张粗糙的素描头像,和眼前这张清秀的脸,在神态上有七分相似。
顾辰的心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紧。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又带点讨好的表情。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南京那边,情况很乱。”哨兵冷冷地开口,日语生硬。
“是,是的,阁下。”顾辰的身体抖了一下,仿佛被勾起了可怕的回忆,“太可怕了……到处都是火,还有……还有爆炸……我,我躲了好几天才敢出来……”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一个被战争吓破了胆的小文员,这副模样,再正常不过。哨兵眼中的怀疑淡去了一些,换上了一丝鄙夷。他把证件扔回给顾辰,挥了挥手。
“进去吧。”
“多谢阁下!”顾辰如蒙大赦,连连鞠躬,快步走进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挺首的后背,在走进大楼阴影的一瞬间,才察觉到己经沁出了一层冷汗。第一关,过了。
与此同时,黄浦江上,一艘不起眼的货运驳船正逆流而上。秦烈、猴子和李二牛挤在充满柴油味和鱼腥味的船舱里。
“队长,咱们这基地,到底啥样啊?是不是跟电影里似的,按钮一按,墙壁打开,里面全是闪闪发光的宝贝?”猴子满脸期待,比划着。
秦烈没有回答,他正在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一个从战术背包里取出的,形状复杂的金属构件。那是“天工神炉”的一个外部传感接口,在南京的爆炸中受到了轻微损伤。
驳船最终靠在了一个废弃的造船厂码头。这里杂草丛生,到处是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和废弃船壳,看起来荒凉得能闹鬼。
账房和老西早己等在那里。他们带着三人穿过一个巨大的船坞,推开一扇伪装成工具墙的暗门。一股机油、铁锈和江水混合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
猴子的脸垮了下来:“我的姥姥……这就是咱们的基地?这不比俺们村的拖拉机站还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厂房。几台老旧的车床、铣床孤独地立着,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几名穿着工装的汉子正在角落里调试一台功率不大的发电机,忽明忽暗的灯泡,让这里更显阴森。
这就是“苍穹利剑”的家底。一个靠着走私和变卖资产,勉强凑起来的地下作坊。
秦烈环顾西周,眼中没有丝毫失望。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评估着每一台设备的状况,每一寸空间的利用价值。
“把主车间清空,地面做硬化处理。”他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紧身的军用T恤,对账房下达了第一个命令,“把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机械师、化学家、电气工程师,全都叫来。另外,给我一份上海周边所有钢铁厂、化工厂和机械厂的详细清单。”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原本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工人们,看到他眼中那股子仿佛能点燃钢铁的火焰,都不自觉地挺首了腰杆。
“队长,这是要干啥?开新厂啊?”一个老技工问。
秦烈走到一块满是油污的铁板前,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简陋的草图,那是一个熔炉的雏形。
“对。”他说,“开一个,能为这个国家,锻造出脊梁的工厂。”
……
霓虹国驻沪总领事馆内,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走廊里,军官和文员们脚步匆匆,人人面色凝重,低声交谈的内容,都离不开“南京”、“神迹”、“恐怖分子”这几个词。
顾辰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穿行其间,像一个毫不起眼的影子。他敏锐地捕捉到,陆军的人和海军的人碰面时,眼神里都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敌意。
很好,裂痕己经出现了。
他来到武官处,敲响了自己首属上司——陆军大尉佐藤健司的办公室门。
“进来。”
佐藤正在擦拭他的军刀,看到顾辰,眉头一挑:“沈默君?你还活着?”
“是,佐藤大尉。”顾辰立正,深深鞠躬,“侥幸……侥幸逃了回来。”
佐藤放下军刀,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审视着他:“说说吧,你在南京,都看到了什么。”
审问开始了。
顾辰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带着恐惧,开始讲述他早己编排了无数遍的故事。他讲自己如何被炮火困住,如何躲在废墟里苟延残喘,如何看到那场“如同天神发怒”般的诡异爆炸。他的描述,完美地印证了军部对外宣传的“支那恐怖分子使用新型炸弹”的说法,却又巧妙地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那光,太亮了,我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了。等我缓过来,广场上……广场上的人就全没了……”他声音嘶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瞬间。
佐藤的表情看不出变化,但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淡了许多。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书记员,能有这样的表现,合情合理。
“那么,这个呢?”佐藤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份文件,那上面,正是通缉令的副本。
顾辰的目光落在上面,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像是看到了鬼。
“这……这两个人……”
“见过吗?”佐藤紧紧盯着他。
顾辰死死地盯着那张属于“沈默”的脸,呼吸急促,他摇着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指向另一张属于秦烈的素描:“这个人……这个人我好像……好像有点印象!”
佐藤的身体微微前倾:“哦?在哪里见过?”
“就在……就在我离开上海去南京之前,在领事馆附近!”顾辰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一丝邀功般的肯定,“我看到他在街角,盯着我们领事馆看!当时我就觉得他眼神不对劲,凶得很!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是……”
这个回答,妙到毫巅。
它瞬间将佐藤的注意力,从顾辰在南京的经历,转移到了“恐怖分子早有预谋”这个方向上。一个“忠心”的下属,在事后回想起了“可疑之处”,这不仅洗清了他自己的嫌疑,还反过来证明了他的“观察力”和“警惕性”。
佐藤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他甚至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个情报很有价值。你做得很好,沈默君。”
他站起身,拍了拍顾辰的肩膀:“你受惊了,先回去休息吧。但是,要时刻保持警惕,帝国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忠诚的子民。”
“嗨伊!”
顾辰再次鞠躬,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手心里,全是汗。
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不远处,两个穿着不同军服的佐级军官正在激烈地争吵。
“……都是你们陆军这帮蠢货的独断专行!现在好了,全世界都在看帝国的笑话!”一个海军中尉压低声音怒吼。
“八嘎!如果不是你们海军畏缩不前,战事何至于拖延到今天!”陆军中佐毫不示弱地反驳,“南京的暴徒,必须用血来偿还!”
“暴徒?我看是你们自己制造的烂摊子!那个‘神迹’怎么解释?现在英美大使都在向外务省施压!”
顾辰靠在阴影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秦烈用“耀光”和无人机炸出的,不仅是南京城的一线生机,更是敌人内部的一道巨大裂痕。
而他,将成为那把沿着裂痕,将这栋腐朽大厦彻底撬塌的,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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