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
那个方向，在秦烈的视野尽头，是连绵的、沉默的群山。
但此刻，那些山不再仅仅是山。它们像是一座灯塔，在漆黑无垠的孤寂之海中，为他点亮了一束光。
同志。
这个词在他心里炸开，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个月来，他像一头被困在过去的孤狼，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秘密，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扛。他可以和萧剑南他们称兄道弟，可以把他们训练成最顶尖的王牌，但他内心的世界，无人能懂。
那种来自未来的孤独，像冰一样包裹着他的灵魂。
而现在，冰层裂开了。
他不是一个人。
“队长？”萧剑南看着突然僵住的秦烈，有些不解。
秦烈猛地回过神，眼中的情绪瞬间收敛，取而代?????化作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的锋芒。他抓起桌上的作战地图，摊在地上。
“取消所有模拟训练。”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全体进入一级战备。我们，有活儿干了。”
他没有解释那束神秘电波的来源，但他知道，对方用生命冒险送来的警告，他必须用一场完美的胜利来回应。这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向那个未曾谋面的同志，发出最响亮的回应：我收到了。我在这里。
“‘十七日，扫荡，警惕’……”秦烈的手指在地图上浙西山区的等高线上划过，“时间、事件、态度，全有了。这份情，比黄金还重。”
他抬头看向萧剑南和猴子：“小鬼子要来我们家门口做客了，我们得准备一份大礼。”
猴子一听有仗打，眼睛都亮了：“队长，怎么打？您说，我们保证把他们送回老家！”
“打？”秦烈冷笑一声，“不，是碾碎他们。”
他走到“天工神炉”的操作台前，迅速调出鬼山周边的三维地形图，开始进行战术推演。一个个红色的箭头和蓝色的图标在屏幕上飞速移动、碰撞。
“我们的优势是情报和技术，劣势是兵力。所以，不能硬碰。”秦烈的手指点在一条狭长的山谷上，“这里，是他们进山的必经之路。我要你们在这里，给他们办一场‘烟火晚会’。”
他从旁边的工作台上拿起几块刚用记忆合金压制出的金属片：“这是我新做的小玩意儿，压发式定向雷。埋在土里，一脚踩上去，前面五米扇形范围，神仙都躲不过。萧剑南，你带地面小组，负责布雷和火力封锁。”
他又指向屏幕上的一个悬崖：“猴子，你和剩下的飞行员，负责把小鬼子往这个口袋里赶。记住，不要恋战，用火箭弹和机炮，打乱他们的阵型，制造恐慌。”
“那我呢？”萧剑南问。
“你？”秦烈看着他，“等我把小鬼子的指挥部位置标出来，你负责带着‘猛禽’，去把他们的脑袋给我拧下来。”
……
特高课的办公室里，空气压抑得像要滴出水来。
顾辰低着头，整理着关于“尚德公司”和法国秘书的卷宗，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但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一根看不见的线上。
那条线，连接着他发出去的电波，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发出情报己经两天了，石沉大海。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收到，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这种感觉，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下面是万丈深渊，而他连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方向上都无法确定。
犬养健一的咆哮声不时从隔壁传来，夹杂着黑木唯唯诺诺的应答。法国人那边比想象中更难缠，特高课的调查陷入了僵局，这为顾辰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却也加剧了他的焦虑。
他需要一个反馈。
哪怕是敌人那边的一点风吹草动也好。
他借着送文件的机会，在电讯科的办公室里多逗留了几分钟。他看到电讯兵正在记录一份来自陆军参谋本部的加密电报，上面标注着“绝密”和“按时执行”的字样。
是“百灵鸟”计划。
他们没有中止，也没有改变计划。
顾辰的心，沉了下去。难道，那条赌上一切的情报，真的就这么消失在了茫茫电波里？
……
十七日，凌晨西点。
浙西山区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
日军嘉兴守备大队的大队长坂田信哲少佐，心情很不错。这次的“百灵鸟”计划，由他主导，目标是剿灭盘踞在红石寨的“匪军”，为后续的大规模清乡行动扫清障碍。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轻松的武装游行。
部队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山谷，这里是通往红石寨的唯一通道。
“保持警惕，快速通过！”坂田下令。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尖兵，脚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那名尖兵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被一片钢珠和破片组成的死亡风暴彻底吞噬。
“轰！”
第一声爆炸，像是拉开了地狱的序幕。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在日军的队伍中响起，此起彼伏。那些被秦烈称为“小玩意儿”的定向雷，威力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地雷。它们被精准地布置在道路两侧，每一次爆炸，都能掀起一片血肉模糊。
“敌袭！隐蔽！”
坂田拔出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但山谷里根本无处可躲。
就在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山谷两侧的峭壁上，响起了死神镰刀挥舞的声音。
“哒哒哒哒——”
那是经过秦烈魔改的捷克式轻机枪，加装了简易的光学瞄准镜和两脚架，射击精度和稳定性远超原版。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收割着日军的军官和机枪手。
“空中支援！请求空中支援！”坂田的通讯兵疯狂地摇着电台，却只听到一阵刺耳的杂音。
就在他们陷入绝望之际，天空的浓雾被撕裂了。
一阵前所未闻的、仿佛来自魔鬼喉咙的咆哮声由远及近。
三架通体漆黑的“怪物”从云层中俯冲而下。
“我们的飞机！”一个日军士兵绝望地叫喊，随即又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不！不是我们的！”
“猛禽”们没有投弹，而是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掠过日军的头顶。翼根下的机炮喷出愤怒的火舌，将日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重机枪阵地和迫击炮阵地撕成碎片。
火箭弹拖着白色的尾烟，精准地钻进日军的指挥部帐篷。
坂田信哲甚至没来得及切腹，就被掀起的气浪抛向空中，和他的指挥刀一起，断成了几截。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三架“猛禽”完成了收割，拉起机头，再次消失在浓雾之中，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哀嚎的屠宰场。
……
当天下午，一份紧急战报被送到了霓虹国驻沪总领事馆。
“‘百灵鸟’计划失败，嘉兴守备大队……玉碎。遭遇不明武装猛烈伏击，敌人拥有……拥有前所未见的飞行器与爆炸物，战术……战术……”起草战报的参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后只能用“鬼神莫测”西个字来总结。
顾辰看到这份战报的摘要时，正端着一杯茶。
他的手稳如磐石，甚至连一丝茶叶都没有晃动。
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要跳出胸腔。
成功了。
他不仅等来了回应，而且是一场酣畅淋漓、震耳欲聋的回应！
那一夜，顾辰在办公室里枯坐到深夜。他打开了那台小小的收音机，戴上耳机，调到了那个熟悉的频段。
静谧的夜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他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等待着神谕。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但节奏分明的“滴滴”声，刺破了静电的噪音。
信号很短，只重复了三次，便消失了。
顾辰的手指飞快地在纸上记录下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用那把来自未来的钥匙——圆周率，迅速解开了这串简单的密码。
纸上，出现了五个字。
不是陈述，不是命令，而是一个问题。
问：祝融何年登临？
“祝融”，华夏神话中的火神。但在他和秦烈共同的记忆里，那是二十一世纪，龙国第一辆火星车的名字。一个属于未来、属于他们那个辉煌时代的烙印。
顾辰看着纸上的那五个字，眼眶在一瞬间变得滚烫。
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几个月来的所有孤独、焦虑、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融化。
他不是棋子，也不是孤魂。
他是执棋者，而现在，他找到了棋盘上，另一颗同样闪耀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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