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渐深，浣衣溪结了薄冰。画院的日子清苦而规律。我的身体在缓慢恢复，左手的力气也大了些，能帮着阿瑶做些研墨、晾晒画纸的简单活计，但记忆的闸门依旧紧闭，只偶尔在深夜被一些光怪陆离、无法串联的噩梦惊醒。
林朴对我的态度始终温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不再主动让我作画，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一首为我备着。有时，他会拿一些破损的古画让我看，询问我的“感觉”。
“无名小友，你看这幅《溪山行旅图》，此处山石皴法断裂，气韵不通，依你之见，当如何补笔？”他指着一幅绢本设色山水画上的一处明显修补痕迹。
我凑近细看。那断裂的皴法线条生硬，与整幅画苍润浑厚的气息格格不入。看着看着，一种极其怪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拙劣的修补手法，我曾经……**见过无数次**？甚至……**鄙夷过无数次**？
“这里……不对。”我下意识地开口，左手无意识地凌空虚划，“气……断了。应该……这样……”我模仿着记忆中某种流畅自然的笔势，在空中勾勒了一个圆润转折的弧度。
林朴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如何不对？该怎样？”
我张了张嘴，却卡住了。具体如何不对？该用什么笔法？脑中依旧空空如也。那种呼之欲出却又被死死卡住的感觉，憋得我胸口发闷。
“无妨，无妨。”林朴拍拍我的肩膀，眼中却多了几分了然，“感觉对了，便是入门。技法可以慢慢学。”
他将那幅画收起，又拿出一幅更小的、装在木盒里的残破画卷。画卷展开，只有巴掌大小的一角，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但鹤首部分损毁严重，只余下几根断裂的墨线和褪色的朱砂。
“此乃画院旧藏残片，据说是前朝画圣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卷》的零星摹本碎片，可惜损毁太过，仙韵尽失。”林朴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惋惜，“老夫穷尽心力，也无法补全其神韵万一。小友且观之，可还能感受到一丝昔日风采？”
我的目光落在残片上那只残破的仙鹤上。
墨线遒劲，虽残犹存风骨。朱砂点染的丹顶，即使褪色，也透着一股孤高的神采。看着看着，那残破的线条仿佛在我眼前动了起来，断裂处自动延伸、弥合……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只完整的、神骏非凡的白鹤，正引颈长鸣，振翅欲冲破残破的画卷！
嗡！
眉心深处，那道早己沉寂、仿佛不存在的“伤疤”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残破的仙鹤神韵……**唤醒**了！
同时，一个极其模糊、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片段，猛地撞入脑海：
* 一片浩瀚璀璨、由无数星辰符文构成的琉璃星空……
* 星空中央，一卷残破的古卷虚影散发着紫色雷光……
* 一个狂放不羁的声音在星空中大笑：“……好！重燃画宗雷火，值了！……”
惊雷引？画宗？雷火？
这些陌生的词汇伴随着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我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踉跄一步扶住书案才没有摔倒。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眉心。
“无名先生！您怎么了？”阿瑶赶紧扶住我。
林朴脸色一变，迅速收起那仙鹤残片，一把扣住我的手腕。那股温和醇厚的气息再次渡入，强行压下我翻腾的气血和眉心的灼热。
“此画……煞气太重，小友体弱，不宜久观。阿瑶，快扶先生去休息！”林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我按住眉心的手。
我被他半搀半扶地送回矮榻，眩晕感稍缓，但眉心的灼热感并未完全消失，如同埋下了一颗微弱的火星。脑海中，那卷残破的紫色雷光古卷影像，还有那个狂放的笑声，却异常清晰地盘旋着。
惊雷引……那是什么？画宗……又是什么地方？那个声音……是谁？
还有，为什么看到那仙鹤残片，眉心会有反应？
无数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冲击着我空白的记忆。我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依旧徒劳无功。
当夜，我辗转难眠。仙鹤残片的神韵，紫色雷光古卷的影像，狂放的笑声，还有眉心的灼热，在脑中反复交织。
窗外月色清冷。鬼使神差地，我悄悄起身，来到寂静无人的画室。书案上，笔墨犹在。
我摊开一张素白宣纸。这一次，没有犹豫。左手执笔，蘸满浓墨。
心中没有梅，没有荷，只有那残破却神骏的仙鹤，和那卷散发着毁灭性雷光的古卷！
笔落纸面！
不再笨拙！左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笔走龙蛇，酣畅淋漓！墨线不再是歪斜的模仿，而是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桀骜不驯的狂放与力量！一只昂首振翅、睥睨云天的墨鹤瞬间跃然纸上！虽无色彩，但那破纸欲出的神韵，竟与白日所见的残片仙韵隐隐呼应！
更诡异的是，当墨鹤成型，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笔锋陡转！在墨鹤下方，以更加凌厉、更加霸道的笔势，勾勒出数道扭曲炸裂、如同撕裂苍穹的……**紫色雷纹**！雷纹缠绕着墨鹤，形成一种既冲突又和谐的奇异画面！
最后一笔落下！
嗡！
眉心那点灼热猛地一跳！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紫色电芒，在我眼底一闪而逝！
书案上，那幅《墨鹤惊雷图》无风自动，墨迹未干的雷纹竟隐隐散发出微弱的酥麻感！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看着纸上那绝非自己“所学”能画出的、蕴含着狂暴力量感的画作，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力量……来自哪里？
我……到底是谁？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eb0bf-5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