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而粘稠的黑暗。
仿佛沉在深海的底部,意识如同破碎的浮萍,随波逐流。没有痛楚,没有记忆,只有一片空茫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暗。
光很柔和,带着宣纸的米黄和松烟墨的淡香。光晕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在跳舞。
眼皮沉重得如同铅块,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的木椽房梁,阳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有陈旧木料、墨锭和淡淡草药混合的味道。
这是……哪里?
我是谁?
试图思考,脑中却只有一片空白。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一种空荡荡的虚弱。
“咳…咳……”喉咙干涩发痛,忍不住咳嗽出声。
“呀!醒了!老师!无名先生醒了!”一个清脆带着惊喜的少女声音响起,脚步声哒哒地跑远。
无名?先生?
我茫然地转动眼珠。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张书案,一个放满线装书和卷轴的博古架。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方砚台里还有未干的墨迹,压着一张画了一半的……**荷花图**?笔法稚嫩,却透着一种奇异的生气。
很快,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个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搀扶下,快步走了进来。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中带着阅尽世事的睿智,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小友,你终于醒了。”老者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可觉得哪里不适?”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茫然地摇头。
“莫急,莫急。”老者示意少女端来一碗温热的药汤,“你昏迷了整整七日,水米未进,身体虚弱至极。先喝点汤药润润喉。阿瑶,小心些。”
名叫阿瑶的少女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温热的药汁喂到我嘴边。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却奇异地安抚了喉咙的灼痛,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部分寒意。
“老夫姓林,单名一个‘朴’字,是这‘松烟画院’的院长。”老者等我缓过气,才缓缓开口,“这里是江南水乡,青石镇。七日前,画院的学徒阿瑶在镇外浣衣溪畔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你。那时你浑身湿透,昏迷不醒,右臂……唉,小友,你的右臂自手肘以下……”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宽大的素白中衣袖子下,空空荡荡。手腕以下的部分,消失了。没有痛感,只有一种空落落的麻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感,仿佛那里本该连接着什么,却硬生生被斩断了。
断臂?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袖管,脑中依旧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碎片浮现,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空洞。
“多谢……林院长……救命之恩。”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林朴摆摆手,眼中带着探究,“小友可还记得自己姓名?来自何处?因何落难?”
我努力回想,眉头紧锁。姓名?一片空白。来自何处?一片迷雾。落难?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那一点宣纸色的微光。
“不……记得了。”我颓然地摇头,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攫住了心脏。
“一点……都不记得了?”阿瑶睁大了眼睛,满是同情。
林朴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我脸上,又看了看书案上那幅未完成的荷花图,若有所思:“既如此,小友便安心在此养伤。画院虽清贫,但多添一双筷子也无妨。至于名姓……既然前尘尽忘,不如暂且唤你‘无名’,如何?”
无名?
我看着书案上那稚嫩的墨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的右袖。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名字,连身体都残缺的……无名之人。
“好……多谢院长。”我低声道,接受了这个如同我此刻状态般的名字。
林朴点点头,对阿瑶吩咐道:“阿瑶,好生照料无名先生。他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书案上的笔墨,他若想动,便随他。”
“是,老师!”阿瑶清脆地应道。
林朴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我空白的记忆,看到某些更深的东西。他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房间。
阿瑶留下来,叽叽喳喳地跟我讲着画院的趣事,讲着青石镇的风土人情。我静静地听着,试图从这些鲜活的生活碎片中,拼凑出一点关于“我”的痕迹,却依旧徒劳。
只有当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时,心底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模糊的……**悸动**。仿佛那冰冷的墨块,洁白的宣纸,才是某种刻入灵魂的熟悉之物。
我抬起仅存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执笔**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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