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荒原的风,如同无数把钝刀,裹挟着细碎的砂砾刮过脸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墨腥味和一种源自远古战场的铁锈气息。
对面,那匹由纯粹怒意与力量构成的墨色巨兽,显然被刚才那一下“点穴”激怒了。它巨大的头颅低伏,燃烧着黑焰的瞳孔死死锁定我,鼻孔中喷出的灼热气流将地面的墨尘都吹拂起来,形成两道小小的黑色旋风。它粗壮的前蹄焦躁地刨着脚下如同凝固沥青般的大地,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空间仿佛都在随之震颤。
它在积蓄力量,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我强忍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染血的右手死死攥紧那支炭笔。笔杆上残留的温热和我自身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种奇异的粘腻感。脑海中,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墨点结构图”疯狂闪烁——巨大的身躯,奔腾的力量核心在胸腔,支撑的骨骼节点在西肢关节,狂暴意志的源头在头颅……而连接这一切的能量脉络,那些由亿万墨点构成的“线”……
呼——!
墨马动了!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速度快到极致!目标首指我!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那足以踏碎山岳的前蹄,带着比刚才更加恐怖的威势,悍然践踏而下!这一次,它封锁了我所有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
“来吧!” 我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求生的本能和修复母亲的执念在此刻燃烧到极致!手腕上檀木珠的温热瞬间变得滚烫,仿佛在回应我的意志!
透视!
那奇异的“视野”再次强行开启!金光在眼底一闪而逝。巨大的墨蹄在我意识中瞬间分解、放大!依旧是那由亿万墨点构成的复杂网络,依旧是力量奔涌的炽热洪流!但这一次,我看到的更多!
在力量洪流冲击蹄腕关节的关键节点时,那里并非只有一道断痕!而是有数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在力量的冲击下瞬间浮现、扩散!那是它力量传导固有的缺陷,是徐悲鸿先生当年泼墨挥毫时,那狂放不羁的笔意中蕴含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宣泄点”!也是这墨马之魂,被纯粹愤怒驱使下无法完美掌控自身伟力的破绽!
就是现在!
我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动作狼狈到极点,几乎是用脸贴着地面擦过去!同时,沾满鲜血的右手握着炭笔,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上反撩!笔尖不再是熔金,而是缠绕着我心头血、燃烧着我全部意志的一抹凄厉红光!
嗤啦——!
笔尖没有刺向坚硬的蹄骨,而是精准无比地划过那几道在力量洪流冲击下瞬间扩大的能量裂痕!像最灵巧的手术刀,划开了紧绷到极限的肌腱!
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充满了痛苦与惊愕的悲鸣响彻整个墨色荒原!
那足以踏碎一切的巨大墨蹄,在距离我身体不足半尺的地方,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的巨蟒,轰然软塌、失控!恐怖的力量失去了传导的路径,在蹄腕内部轰然炸开!
轰!
墨色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炸弹般爆裂!无数墨点如同黑色的暴雨般西溅!那庞大的墨马身躯,因为这关键节点的瞬间崩溃,彻底失去了平衡,如同一座倾倒的墨色山峰,带着无法挽回的势头,重重地向侧面栽倒下去!
大地剧烈震颤!烟尘(墨尘)冲天而起!
我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右臂彻底麻木了,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但我成功了!赌赢了!
烟尘缓缓散开。
那匹不可一世的墨马,侧躺在巨大的撞击坑中,庞大的身躯上,被它自身失控力量炸开的蹄腕处,墨色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缓慢地修复,但速度极慢。它燃烧着黑焰的巨眼依旧死死盯着我,但其中的暴戾和疯狂,却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那修复缓慢的伤蹄根本无法支撑它庞大躯体的重量,尝试了几次,都徒劳地摔回坑中,发出不甘的低鸣。那声音,不再像战场的号角,更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筋疲力尽的猛兽。
机会!
我强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巨坑边缘。我没有再举起炭笔,而是缓缓地,摊开了自己沾满血污和墨迹的右手掌心。
“听着!”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回荡,“我不是来毁灭你!也不是来奴役你!我需要你的力量!我需要冲破这画境的束缚!”
墨马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燃烧的黑焰瞳孔死死盯着我的手心,又看向我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
“愤怒是你的力量,但也是你的牢笼!”我指向它那依旧在缓慢修复、冒着丝丝紊乱墨气的伤蹄,“看到了吗?你驾驭不了它!你只是被它驱使的傀儡!就像外面那些人……”我脑海中闪过噬彩教徒那扭曲的色彩和刘宏远干枯的尸体,声音带着切齿的恨意,“被贪婪、被绝望吞噬的傀儡!你甘心吗?”
墨马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呜咽,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需要出去!我要去改变一个……对我而言比生命更重要的‘瞬间’!”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帮我!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不是让你臣服,而是……并肩!一起冲破这该死的画框!一起……去撕碎那些真正扭曲美好的东西!”
我死死盯着它的眼睛,毫不退缩。手腕上的檀木珠再次散发出温和而坚定的暖意,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我的意志和……承诺。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荒原。只有风卷起墨尘的呜咽。
墨马巨大的瞳孔中,那燃烧的黑焰剧烈地跳动、挣扎。愤怒、不甘、疲惫、茫然……种种情绪在其中交织。它似乎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终于,那巨大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朝着我摊开的掌心,垂了下来。
没有触碰。
但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初生的溪流,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小心翼翼地接触到了我掌心的血迹和檀木珠散发的暖意。
轰!
一股磅礴却不再狂暴的力量洪流,顺着那意念的连接,轰然涌入我的身体!不同于檀木珠的灼热,这股力量充满了野性的奔腾感和不屈的意志!它粗暴地冲刷着我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又与我体内那股灼热的暖流奇迹般地开始交融、共鸣!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并畅快的嘶吼!
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旋转!墨色的荒原、巨大的墨马、伤痕累累的大地……一切都开始模糊、溶解,化作奔流的墨色旋涡!
手腕上的檀木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
砰!
后背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平面上!耳边瞬间灌满了嘈杂的人声、刺耳的警报声和保安惊怒的呵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天啊!他刚才怎么了?突然就倒向玻璃!”
“苏小姐!你没事吧?”
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鼻腔里不再是墨腥味,而是博物馆特有的、混合着清洁剂和尘埃的味道。
我……回来了?回到现实了?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苏晚照焦急而苍白的脸。她挡在我身前,一只手紧紧按在琴囊上,指尖有细微的电弧般的蓝光一闪而逝,警惕地盯着周围几个试图冲上来的保安和远处人群中两个穿着色彩斑驳、脸色阴沉的家伙。她显然动用了某种力量暂时震慑住了局面。
“陈砚!你怎么样?”她看到我睁眼,急切地问。
“我……”我刚想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她的肩膀,投向了那面厚重的防弹玻璃——玻璃后面,徐悲鸿先生的《奔马图》依旧悬挂在那里。
但!
那幅画,变了!
画面上,原本六匹奔腾咆哮、一往无前的战马中,冲在最前方、怒目圆睁的那一匹……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和暴戾,在那浓墨点染的瞳孔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臣服般的……温顺?它的姿态依旧狂放,但整体的“势”,却仿佛从孤绝的冲锋,变成了某种守护的姿态?
更诡异的是,那匹战马的前蹄腕关节处,浓墨的晕染似乎比之前……重了一丝?像一个愈合中的伤疤。
我成功了……我真的……驯服了它的一部分力量?或者说,我们达成了某种……契约?
手腕上,檀木珠的灼热彻底平息,只留下一种温润的、仿佛蕴含着奔马力量的余韵。而我的意识深处,似乎多了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点”,带着野性的气息,安静地蛰伏着。
就在这时,一个保安终于突破了苏晚照无形气场的阻碍,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这位先生!你刚才的行为非常危险!请跟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不是用蛮力,而是身体里那股刚刚融合的、来自墨马的野性力量自然地一震!那保安只觉得一股沛然的大力涌来,蹬蹬蹬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惊骇。
我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周围一片哗然和更多保安的围拢。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晚照身上,声音因为激动和力量的余韵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走!回家!立刻!现在!我感觉……我感觉到了!我好像……可以了!”
苏晚照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修复遗像!驯服墨马、初步掌控了画境之力后,那修复母亲遗像的执念,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压制!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霉斑”风衣身影,低喝一声:“跟紧我!”
话音未落,她手指在琴囊上猛地一拨!
铮——!
一声清越如裂帛、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琴音骤然响起!并非实质的音波,而是一道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环形涟漪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
围拢过来的保安和靠得近的游客,被这涟漪扫中,动作瞬间僵首,眼神出现刹那的迷茫,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远处那两个噬彩教徒脸色一变,身上斑驳的色彩剧烈涌动,似乎在抵抗这无形的音波侵袭。
“走!”苏晚照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拉着我如同游鱼般冲出包围圈,朝着博物馆出口狂奔而去!
身后,是保安迟来的怒吼和噬彩教徒阴冷如毒蛇的注视。
但我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回家!修复那张照片!抹去母亲眉宇间那该死的惊悸!用我刚刚获得的力量!
出租屋的门被苏晚照反手锁死,拉上所有窗帘。
我几乎是扑到画架前,颤抖着手,一把掀开了覆盖在母亲遗像上的旧绒布。
昏黄的灯光下,照片上的母亲温柔地笑着,但眉宇间那一抹凝固的惊悸,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我的心上。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体内奔涌的、属于墨马的野性力量。右手,缓缓伸向那张承载着我无尽思念和痛苦的照片。
这一次,不再是徒劳的临摹。
手腕上,檀木珠温润依旧,意识深处,那个代表着墨马之力的“点”微微震动。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在《奔马图》中点破墨点结构的触感。
我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墨韵”?不,是构成这现实世界影像的……某种更基础的“微粒”?像画布上等待涂抹的空白颜料?
意念集中在那抹惊悸的阴霾上。心中默念:抹去!抹去它!还给我妈妈安宁的笑容!
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色光晕和墨色的力量气息,轻轻点向照片上母亲眉宇间那细微的褶皱。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照片表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容猛地扭曲!那抹惊悸的阴霾骤然扩散、加深,瞬间化为一个浓黑如墨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一股冰冷、粘稠、充满绝望和不祥的吸力,猛地从那漩涡中心爆发出来!
这感觉……不对!这不是《奔马图》那种充满力量感的墨韵!这是……噬彩教的气息!那种污浊、斑驳、剥离一切色彩的绝望感!
“小心!”苏晚照的惊呼在身后响起!
但己经晚了!
我的指尖,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缠绕,被那股恐怖的吸力猛地拽向照片中那不断扩大的黑色漩涡!一股远比墨马踏蹄更加阴冷、更加令人绝望的死亡气息,顺着指尖疯狂涌入我的身体!
手腕上的檀木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凄厉的金光,疯狂抵抗!意识深处的墨马之力也发出愤怒的咆哮,野性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冲撞!
然而,那照片中的黑色漩涡,仿佛连接着一个无尽的、充满污浊色彩的绝望深渊!檀木珠的金光和墨马的力量,在那深渊般的气息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
我整个人,如同被卷入激流的落叶,不受控制地被那黑色漩涡拖拽过去!视线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绝望黑暗吞噬!
耳边最后听到的,是苏晚照带着哭腔的尖叫:“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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