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旧檀木手串毫无征兆地发烫,烫得我指节一缩,差点把刚削好的炭笔撅断。
又是这样。
这破手串,是当年我妈在地摊上花了二十幅速写换来的,说是能“保平安”。她走后,这玩意儿就成了我唯一的念想,也成了个怪异的温度计——只要靠近上了年头的老物件,它就烫得像个微型烙铁。此刻,它正隔着薄薄的衬衫袖口,死死烙着我的脉搏,源头,是前方玻璃展柜里那片巴掌大的、布满诡异铜锈的青铜残片。
“《万相生灭图》残片一,起拍价,八十万!”拍卖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庄重感,在光线暧昧的苏富比拍卖厅里回荡。
八十万?我扯了扯嘴角,一股熟悉的苦涩从胃里翻上来。对我这个连下个月房租都堪忧的落魄画家来说,这数字遥远得像天方夜谭。我只能隔着攒动的人头,贪婪地用目光舔舐那片残破的青铜。
它躺在深蓝丝绒上,形状不规则,边缘是岁月侵蚀的犬牙交错。上面蚀刻的纹路极其古怪,既非文字,也非寻常的饕餮云纹,更像某种……凝固的、扭曲的、濒临崩溃的星空?或者是一张被揉碎又勉强展开的、布满裂痕的人脸?光线流转间,那些纹路仿佛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呼吸,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古老与悲怆。
手腕的灼痛猛地加剧,像有烧红的针顺着血管扎进了心脏!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眼前的一切——举牌的富豪、矜持的藏家、璀璨的水晶吊灯——都开始旋转、扭曲,色彩被剥离又重组,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一种来自亘古的低沉嗡鸣。
“嘶……” 我下意识地捂住手腕,指尖触到那滚烫的檀木珠。就在这时,一股冰冷黏腻的视线,如同湿滑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后颈。
我猛地回头。
人群缝隙里,一个穿着异常“扎眼”的男人正看着我。说他扎眼,并非他穿着多么华贵,而是他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灰色风衣,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极不协调的、如同劣质油画颜料干涸后的斑驳色彩——暗红、污浊的绿、死气沉沉的灰紫,大片大片地晕染开,像一块巨大的、行走的霉斑。他的脸藏在风衣竖起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吞噬所有光线的漆黑!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手腕的灼痛。那绝不是人类的眼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我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陈先生?您还好吗?”一个温和清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像一缕清风拂过燥热的耳廓。
我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悸,转头看去。是苏晚照。她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气质沉静得像一幅古典工笔仕女图。她是这场拍卖会特邀的古琴演奏嘉宾,也是我……为数不多能聊几句艺术的朋友。
“没……没事,有点闷。”我勉强挤出个笑容,避开了那双清澈得能映出我此刻狼狈的眼睛。
“那片残片,”她顺着我之前的目光看过去,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很特别。我弹奏序曲时,古琴的弦莫名地共振,发出一种……哀鸣似的颤音。”
哀鸣?我心头一跳。她也能感觉到?
“你也觉得它有古怪?”我压低声音。
她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我下意识护住的手腕上,若有所思:“你的手串……似乎和它产生了某种联系。”
没等我回答,拍卖师落槌的声音响起:“一百二十万!成交!”那片承载着不祥与诡异的残片,被一个满面红光的收藏家收入囊中。
人群开始散去,带着各种议论和满足。那穿“霉斑”风衣的男人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我一身冷汗和手腕上残留的、隐隐的灼痛。
回到我那间狭小、堆满画框和颜料罐的出租屋,那股被窥视的冰冷感和残片带来的灵魂灼烧感仍未消散。我烦躁地扯开领口,坐到画架前。画布上是半幅未完成的街景写生,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鬼使神差地,我翻开了随身携带的素描本,拿起炭笔。
闭上眼,脑海中全是那片青铜残片上的诡异纹路。它们不再是静止的刻痕,而是在黑暗中疯狂扭动、增殖、彼此吞噬!手腕的檀木珠再次微微发烫,仿佛在催促。
笔尖落下。
炭黑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我从未如此专注,如此……身不由己。手臂的移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指尖传递着一种触电般的麻痒感。那些混乱、扭曲、蕴含无尽毁灭与重生意象的纹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顺着我的笔尖奔泻而出!
唰——唰——唰——
线条越来越快,越来越狂放,完全脱离了理性的控制。我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手腕上的灼热感与素描本上传来的某种冰冷意志激烈交锋,在我体内形成一股撕裂般的漩涡。
突然!
笔尖猛地一顿。
素描纸上,那片被我完整复刻下来的青铜残片纹路中央,毫无征兆地、清晰地浮现出一柄剑的轮廓!一柄古朴、厚重、布满裂痕的青铜古剑!它并非我画的,而是那些原本无序扭曲的纹路,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自行重组、凝聚而成!
嗡——!
一声只有我能听见的、低沉而宏大的剑鸣,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首接在我灵魂深处炸响!
与此同时,窗外,遥远城市的天际线尽头,一道微不可查的、混杂着暗红与污绿的光痕,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方向,正是那个拍下残片的藏家所在的高档别墅区。
我握着炭笔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手腕的檀木珠,温度骤然升高,烫得惊人。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混合着劣质油彩的怪异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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