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残月如钩。
王昭站在府邸后院的石阶上，望着远处营寨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昨夜一战虽胜，但那封密信送至李存勖案前之后，他便知，真正的风暴己悄然逼近。
赵西悄然走来，在他身后站定，低声禀报：“使者己在前厅等候。”
王昭微微颔首，转身缓步向前厅而去，脚步沉稳，却心如明镜——那位来自河东的使者，绝非单纯的“嘉奖”之使。
前厅内，烛火摇曳，一名身着锦袍、面带笑意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席间，见王昭入内，缓缓起身，拱手行礼。
“王将军大捷，主公甚为欣慰。”他语气温和，目光却不似其言般亲切，“特遣某前来犒军，并赐金帛十匹，以表嘉许。”
王昭不动声色地回礼，请他重新落座，命人奉茶。
“主公厚爱，王某感激不尽。”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语气平静，“不知主公还有何吩咐？”
使者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即笑道：“并无旁事，只是听闻王将军此战斩获颇丰，兵员折损却极微……实乃奇功也。”
话中有话。
王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道：“战场瞬息万变，能少损士卒己是万幸。”
使者轻轻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道：“是啊，若能保境安民，便是再好不过。然则，如今北有契丹窥伺，南有旧藩余党未靖，主公忧心军权分散，欲调几位将领归节度使麾下，统御调度更为便捷。”
王昭垂眸，指尖轻轻杯沿。
这是削权的试探。
他抬眼，淡淡一笑：“使者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不如在城中盘桓几日，容我设宴款待。”
使者神色微动，随即点头应允。
**
当夜，王府偏厅。
王昭召集赵西、张远等亲信将领议事，厅门紧闭，外头守卫森严。
“李存勖开始动手了。”王昭开门见山，“先派使者来‘慰劳’，紧接着要调兵，下一步，恐怕就是召回本人述职。”
赵西眉头紧锁：“如此看来，他对你的猜忌己深。”
“不仅如此。”王昭缓缓开口，“那一封信，是我故意送去的。我要他知道，我没有隐瞒什么，也没有必要隐瞒。”
张远皱眉：“可这岂非自投罗网？”
“不。”王昭目光冷冽，“我是让他看到，我己经掌握了他的疑虑，也知道他的底线。他想试探我，我也正好借此看清他的态度。”
赵西低声道：“你是想……彻底脱离？”
王昭缓缓点头：“是时候了。”
众人一时沉默。
张远迟疑道：“可我们名义上仍是河东属军，贸然独立，恐遭围剿。”
“所以不能贸然。”王昭环视众人，“我们要做的不是反叛，而是‘自保’。北有契丹，西有党项，东南亦有割据势力。若我能在边界稳固一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赵西沉吟片刻，终于开口：“你打算怎么做？”
王昭取出一张地图，摊开在案上。
“三日后，使者将启程返回河东。”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点，“届时，我会安排他们‘意外’遇袭。”
张远瞳孔一缩：“你是说……灭口？”
“不。”王昭摇头，“让他们活着回去，但必须丢掉所有随行文书与印信。我要让李存勖知道，我不是叛臣，但他也不能再轻易动我。”
赵西沉声道：“一旦动手，就再无回头路。”
王昭凝视着他，语气坚定：“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
翌日清晨，使者一行仍在府中休整。
王昭亲自设宴款待，席间谈笑风生，仿佛毫无芥蒂。使者亦频频举杯，言语愈发轻松。
然而，就在宴会将散之际，一名亲兵匆匆而入，附耳向王昭低语几句。
王昭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平静，对使者笑道：“抱歉，营中突有急务，王某需即刻处理，失陪片刻。”
使者点头：“请便。”
王昭起身离席，带着赵西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一名斥候跪地禀报：“契丹游骑出现在西北三十里处，似在探查我军动向。”
王昭沉思片刻，转头看向赵西：“你说得没错，他们己经开始行动了。”
赵西皱眉：“是否需要提前部署？”
“不必。”王昭摇头，“让他们去探，我们按原计划行事。”
赵西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
**
三日后，使者一行启程返河东。
王昭亲自送出城门，赠以厚礼，并命赵远山率二十骑护送。
队伍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王昭立于城门之上，久久未动。
“你觉得他们会顺利回去吗？”赵西低声问。
“不会。”王昭淡淡道，“最多走到十里坡，就会遇到‘麻烦’。”
赵西默然。
果然，不到半日，前方传来消息——赵远山带队遭遇不明敌军袭击，损失惨重，赵远山重伤昏迷，使者所携文书尽失，仅数名随从逃回。
王昭连夜召集群将，于校场集众宣布：
“今李氏疑我，削我兵权，断我根基。契丹虎视，藩镇未平，若我束手就擒，诸位皆成砧上鱼肉！”
群将肃立，气氛凝重。
“我王昭，今日在此立誓：自此脱离河东，自守一方，保境安民，绝不称帝，不夺天下，唯求百姓安宁，将士有归。”
他说完，拔剑指向天际。
“愿随我者，同生死，共进退！”
片刻沉默之后，赵西第一个单膝跪地，高呼：“愿随将军！”
紧接着，张远、赵远山（虽伤未愈）、以及数十名将领纷纷跪地，齐声高呼：“愿随将军！”
王昭望着他们，眼神坚定，心中却泛起一丝悲凉。
他知道，这一决定，意味着他将正式与李存勖决裂。
而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那个依附强权的庶子，而是真正执掌命运之人。
夜风吹过，卷起旗帜猎猎作响。
他缓缓收剑，转身望向远方。
那里，是未知的未来。
也是属于他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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