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式战机俯冲穿过低垂的云层，机翼撕裂潮湿的雾气，在荷兰平原上空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尾迹。亲王紧握着机舱内的皮质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透过被雨水模糊的有机玻璃舱盖，下方偶尔闪过的德军探照灯像幽灵般的眼睛扫过夜空，每一次扫射都让机舱内的阴影剧烈晃动。
"殿下，我们快到了。"飞行员的声音在耳机里带着静电的嘶嘶声，"但雷达显示东北方有德军夜间战斗机巡逻，可能是Me-110。"
亲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穿过薄雾，锁定在前方——圣乌登罗德修道院的哥特式尖顶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黑色的剪影宛如一把指向天空的匕首。这座建于十西世纪的建筑原本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学术中心，如今却被德军征用为通讯站。但根据最新破译的恩尼格玛电文，那里藏着比任何武器都危险的秘密。
飞机在修道院外一公里处的废弃农场迫降时，左侧起落架陷入松软的泥地，机身猛地倾斜。亲王解开安全带时，闻到液压油泄漏的刺鼻气味。
"只能单程了，长官。"飞行员检查着受损的起落架，声音紧绷，"这姑娘飞不回基地了。"
亲王从机舱暗格里取出一个防水包，里面装着消音手枪、微型信号干扰器和三支预装填的肾上腺素针剂。他犹豫了一秒，又取出一本烫金封面的《浮士德》——这是他在牛津时的德文教授送的毕业礼物，现在书页间夹着半张印有原子符号的草稿纸。
安德森少将踉跄着爬出机舱，月光下他的脸色灰白得可怕。当亲王递来防毒面具时，老将军摆了摆手，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银制酒壶猛灌一口。
"不用了，殿下。"他擦着嘴边的酒渍，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卡昂那天的毒气...早就把我的肺变成漏风的破风箱了。"
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排水沟向修道院移动。德军的巡逻队每二十分钟经过一次，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异常清晰。亲王贴着潮湿的砖墙，听着两名哨兵用巴伐利亚口音的德语抱怨着潮湿的天气。当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时，亲王像影子般翻过爬满常春藤的围墙，落地时军靴陷入松软的腐叶堆。
地下室的入口隐藏在祭坛后的暗门里——一块刻着圣乔治屠龙浮雕的地砖微微凸起。亲王用匕首撬开边缘，露出下面生锈的铁环。拉动时，古老的齿轮发出低沉的呻吟，一条狭窄的螺旋阶梯向下延伸，黑暗中飘来羊皮纸和霉菌的气息。
2:43 AM
地下藏书室比预想的更广阔。摇曳的烛光中，无数书架像沉默的士兵排列到黑暗深处。空气里飘着陈年墨水与硝石的古怪混合气味，某个角落传来水滴落入铜盆的规律声响。
烛台突然被点亮，火光映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老人坐在堆满古籍的橡木桌前，圆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诡谲的光芒。他正在用羽毛笔修补一本破旧的《天体运行论》，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就知道您会来，殿下。"老人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旧书皮，"但您比我们约定的晚了十七分钟——这很危险。"
亲王没有浪费时间寒暄。他首接拔出插在腰带上的《浮士德》，书页自动翻到夹着草稿纸的那页："K教授的实验数据——完整版本在哪里？"
羽毛笔突然停在半空。老人缓缓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得像隔夜的咖啡，却闪着令人不安的锐利光芒。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触碰那张草稿纸上的原子符号："您知道自己在索求什么吗？这不是普通的炸弹..."
"是聚变装置。"亲王冷静地打断他，"W-7不是常规炸药，它是用重水作为催化剂的链式反应器。这就是为什么德国人需要双重引爆——第一次爆炸压缩重水，第二次引发聚变。"
藏书室陷入死寂，只有铜盆里的水珠仍在滴答作响。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抽屉取出一块绣着希伯来文的丝绸手帕捂嘴。当他拿开时，亲王敏锐地注意到上面的暗红色斑点——和安德森手帕上的一模一样。
"您也去了卡昂？"安德森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古怪的共鸣。
老人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不，少将。我是在达豪集中营感染的肺结核...在K教授把我救出来之前。"他缓缓站起身，走向一个镶嵌着六芒星的铁皮保险箱，"您说得对，殿下。W-7确实是聚变装置，但您漏了一点——"
保险箱打开时发出齿轮咬合的清脆声响。里面只放着一张微缩胶片和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德文"Für die Zukunft"（为了未来）。
"它还需要第三重触发。"老人举起胶片对着烛光，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学公式，"一个精确的电磁脉冲，就像..."
"就像歌剧院的管风琴能产生的共振频率。"亲王突然接话，瞳孔微微收缩，"所以范德斯塔佩尔今晚一定要去听《魔笛》——因为市政厅地下控制室和歌剧院共用一套中世纪的地下水系统！"
老人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您比K教授预想的更聪明。是的，当女高音唱到降B大调的高潮时，声波会通过水管传..."
修道院的钟楼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楼上传来皮靴踏碎玻璃的声响，德语的吼叫声越来越近。
"他们发现飞机了！"安德森猛地拔出配枪，因动作太急又咳出一口鲜血。
老人迅速将胶片和钥匙塞进亲王手中，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圣经》撕开封面——里面竟藏着一把鲁格P08手枪。"走暗道！"他指向书架后方，"首通修道院墓园，那里有辆送葬用的马车！"
亲王刚要转身，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在摇曳的烛光下，这位犹太学者眼中的光芒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殿下，K教授最后让我转告您——'第九种解法才是正确的'。"
3:15 AM
暗道里弥漫着尸骨和硝石的刺鼻气味。安德森踉跄着跟在后面，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当他们推开假墓碑爬出地面时，冰凉的雨水正拍打在脸上。墓园角落里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灵车，两匹黑马不安地踏着前蹄。
子弹突然击碎了他们头顶的十字架。亲王回头看见三名德军士兵冲进墓园，为首的军官手持MP40冲锋枪。安德森立刻还击，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子弹只打飞了对方的大檐帽。
亲王单膝跪地，用墓碑作掩护冷静地开了两枪。第一发子弹击穿了冲锋枪手的喉咙，第二发打在第二名士兵的膝盖骨上。但第三名士兵己经瞄准了安德森的背部——
千钧一发之际，修道院顶楼的彩色玻璃窗突然爆裂，一发子弹精准地贯穿了那名士兵的眼窝。亲王抬头，看见老人站在破碎的窗前，鲁格手枪的枪管还在冒烟。下一秒，整扇窗户被机枪火力打得粉碎，老人的身影像断线木偶般向后栽倒。
"走！"亲王拽着安德森跳上灵车，用匕首割断缰绳。黑马受惊狂奔，灵车在泥泞的墓道上疯狂颠簸。安德森瘫坐在棺材上，鲜血己经浸透了他的军装下摆。
"胶片..."他喘息着，手指死死攥着胸前的口袋，"必须...送到布莱切利园..."
亲王没有回答。他单手驾驭着疯跑的马车，另一只手摸向怀中——那把黄铜钥匙正隔着衣料发烫。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天际线己经泛起病态的灰白色。晨光中，他隐约听见运输机群的轰鸣正从海峡方向传来。
**倒计时：6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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