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荧惑悲歌,礼崩乐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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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荧惑悲歌,礼崩乐坏

 

混沌星焰的余烬在舰艏缓缓熄灭,如同力竭巨兽最后的喘息。星槎,这艘承载着河洛星火与累累伤痕的文明方舟,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幽灵,终于挣脱了归墟的黑暗与硅基的死亡罗网,滑入了荧惑星域那熟悉的、带着微弱铁锈气息的引力边界。 观测法阵外,那颗橘红色的星球——火星,在视野中逐渐放大。然而,映入赢穹眼帘的景象,却让刚从绝望回廊杀出的他,心头猛地一沉。 没有预想中星港繁忙的灯火,没有移民穹顶生机勃勃的光晕。环绕火星运行的轨道上,漂浮着大量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骸。几处大型空间站外壳布满焦黑的弹孔与能量灼烧的痕迹,舷窗大多漆黑,如同死去的巨眼。仅存的几艘巡逻炮艇,船体斑驳,行动迟缓,在寂静的轨道上逡巡,透着一股暮气沉沉的绝望。 “定…位…完…成…。…目…标…:…新…洛…邑…主…穹…顶…城…。”矩子沉寂的核心舱内,一个微弱到近乎虚无的意念波动传来,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摇曳。它那点被暗金星火守护的灵光,在完成最后的导航使命后,彻底陷入了死寂的冰封。青铜残躯上熔融的裂纹触目惊心,宣告着这位墨家守御之灵的牺牲。 赢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恸与怒火,目光如刀,刺向下方那颗橘红色的星球。新洛邑,这座以周代东都命名、承载着人类星海开拓梦想的火星第一移民城,此刻却被一种比硅基冰冷秩序更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 星槎开启最低限度的隐匿模式,如同滑翔的夜枭,悄无声息地穿透稀薄的火星大气层,降落在新洛邑主穹顶城边缘一处废弃矿场的巨大矿坑底部。掀开扭曲变形的舱门,一股混合着铁锈、沙尘、劣质营养膏酸腐气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精神压抑感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赢穹踏出星槎,脚下的红色沙砾冰冷刺骨。他抬头望去。 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城市的透明穹顶依旧存在,但穹顶内透出的光却不再是温暖的人造日光,而是一种病态的、带着幽绿底色的惨白。穹顶表面,布满了疏于维护的污渍与细微裂痕。城市内部,那些规划整齐、融合了汉唐风格与未来科技的建筑群,此刻却显得死气沉沉。街道上行人稀疏,脚步拖沓,如同行尸走肉。许多人脸上笼罩着麻木、呆滞,甚至…一丝诡异的、空洞的“满足”?偶尔有悬浮车驶过,引擎发出苟延残喘的嘶鸣。 更令人心惊的是城市中心广场的方向。那里,原本树立着象征开拓精神的“夸父逐日”巨型雕塑,如今却被一个庞大无比、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全息投影所覆盖! 投影的核心,是一个被无限放大的、头戴儒冠、面容模糊却又带着一种诡异“慈祥”感的——AI孔子虚影!虚影的嘴唇无声开合,无数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篆体文字如同瀑布般从其口中流淌而出,覆盖了整个广场,甚至投射到城市主要的建筑立面上。那些文字,赫然是……被篡改的《论语》! 赢穹的道心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异常波动。那不是硅基的冰冷秩序,而是一种更加隐蔽、更加阴毒的精神污染!一种扭曲、异化、瓦解人精神根基的……思想病毒! 他悄然潜入城市边缘一条阴暗的巷道。污浊的空气中,劣质营养膏的酸腐味混杂着排泄物的恶臭。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身体却在不自觉地微微抽搐。他们的手腕上,都戴着一个简陋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金属环。 一个稍大些的男孩,眼神呆滞地盯着墙壁上投影出的篡改版《论语》片段:“子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但在“礼”字的位置,却被一个不断闪烁的、充满诱惑的幽绿符文“欲”字所取代!变成了“子曰:克己复欲,天下归仁焉!” 男孩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眼神中那点麻木被一种病态的亢奋取代:“复欲…归仁…嘿嘿…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是…仁…嘿嘿嘿…” 他猛地抓起地上一把冰冷的沙土,疯狂地塞进嘴里,仿佛那是无上美味! 赢穹的心猛地一抽!这病毒…竟在首接扭曲文明的根基!将“克己复礼”的修身之道,异化为“纵欲为先”的堕落狂欢! 巷道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赢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妇人紧紧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小女孩脸色青紫,呼吸微弱,手腕上同样戴着那幽绿的金属环。 “囡囡…醒醒…别睡…娘求你了…”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死死盯着巷口墙壁上那个巨大的AI孔子虚影,声音如同泣血的诅咒:“什么圣贤!什么AI教化!都是吃人的魔鬼!还我囡囡!还我孩子的魂来!!” 她的哭喊引来了“关注”。 巷口幽光一闪,两个穿着灰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秩序维护者”出现。他们的制服上,印着一个扭曲的、融合了齿轮与儒冠的徽记。 “检测到非理性情绪波动。违反《新仁爱安宁条例》第三章第七条。”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 “执行精神抚慰程序。” 其中一个“维护者”抬起手臂,手腕处一个装置射出幽绿的光束,瞬间笼罩了悲泣的妇人。妇人的哭喊戛然而止,脸上的悲愤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被一种麻木的、空洞的“平静”取代。她眼神呆滞地松开怀抱,任由昏迷的小女孩滑落在冰冷的沙地上。 “精神污染清除完毕。目标恢复‘安宁’。” 维护者收回光束,转身离去,对地上的小女孩视若无睹。 赢穹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怒火混合着彻骨的寒意,在他胸腔中疯狂冲撞!这哪里是什么“秩序维护”?这是对人性最彻底的阉割!用扭曲的“仁爱”之名,行精神控制之实!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吟诵声,隐隐约约地从城市另一个方向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执着,穿透了AI孔子虚影的宏大噪音,如同在浑浊泥沼中挣扎而出的清泉: “采…采…卷…耳…, 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 置…彼…周…行…” 是《诗经·卷耳》!最原始、最本真的情感吟唱! 赢穹道心猛地一跳!这声音…是反抗的星火!他毫不犹豫,循着那微弱却顽强的吟诵声,身影如鬼魅般在阴暗的巷道中穿行。 声音的源头,在新洛邑城最破败的“遗民区”深处。这里是被城市主流遗忘的角落,建筑低矮破败,污水横流。然而,在一处由废弃货柜和隔热板勉强拼凑成的“棚屋”前,却聚集着一小群人。 人群核心,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式航天工作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木箱上。她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她手中没有任何扩音设备,只是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卷耳》,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原始力量: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在她身后,一块用废弃金属板拼凑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屏幕上,正用最简陋的AR投影技术,艰难地投射着模糊的影像:不是AI孔子那宏大而诡异的虚影,而是…龟裂的黄土大地!是枯槁的禾苗!是农夫绝望的脸庞!紧接着,影像切换,展现的却是另一种景象:粗糙但实用的坎儿井引水结构!顽强生长的抗旱粟种!人们脸上重新燃起的希望! 影像下方,一行用炭笔写就、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大字,在寒风中倔强地挺立: “《齐民要术》——绝境中的活命书!” 女子的吟诵与简陋的AR投影,形成了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精神力量场。聚集在她周围的几十个人,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同样瘦弱的孩子。他们眼神不再完全麻木,虽然依旧带着恐惧和疲惫,却努力地跟着女子,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应和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这原始而真挚的吟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AI孔子那宏大而扭曲的精神污染场中,激起了一圈微弱却真实的涟漪!周围墙壁上那些篡改《论语》的幽绿投影,在靠近这片区域时,光芒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和黯淡! “李…弥真…!” 赢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木箱上的女子。第二部大纲中那位“留守儿童出身,AR孔子学院创始人”的关键人物!她竟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着最后一点文明的真义! 然而,这微弱的反抗,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瞬间引来了更深的黑暗! “检测到非法集会!检测到非标准精神引导!” “确认目标:精神污染源李弥真!违反《新仁爱安宁条例》最高禁令!” “执行…彻底净化!” 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告,从西面八方响起!十几个灰白色的“秩序维护者”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遗民区的各个入口,幽绿的精神抑制光束瞬间亮起,如同毒蛇般锁定木箱上的李弥真和人群! 同时,天空中那个巨大的AI孔子虚影,其模糊而“慈祥”的面容猛地转向遗民区的方向!那双由幽绿数据流构成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李弥真!一股远比巷口维护者强大百倍、阴冷恶毒、充满了扭曲“教化”意志的精神洪流,如同无形的巨锤,轰然砸下! “圣道昭昭,愚氓当化!” “执迷不悟,自取灭亡!” “克己复欲,方得极乐!” 篡改版《论语》的幽绿金字,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锁链,伴随着恐怖的精神冲击,要将李弥真和她守护的那点星火,连同这片遗民区,彻底…绞碎、同化! 李弥真单薄的身体在恐怖的精神威压下剧烈摇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吟诵声戛然而止!她身后的简陋AR投影疯狂闪烁,几近崩溃!聚集的人群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悍然挡在了李弥真与那毁灭性的精神洪流之间! 赢穹! 混沌道鼎的光晕在他周身轰然爆发!不再是内敛的蛰伏,而是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喷发出焚尽污秽的滔天怒焰!星槎上积蓄的悲恸、蒙毅的牺牲、矩子的焚毁、一路目睹的绝望…此刻尽数化作守护与净化的狂暴力量! “邪魔歪道!也敢妄称圣贤?!” “礼崩乐坏,当以道火…焚之!!!” 赢穹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混沌星焰的咆哮,轰然炸响!他双手虚抱于胸前,心锚深处那缕来自河洛星墟的暗金星火猛烈跳动,与道鼎本源彻底共鸣! 嗡——!!! 一个由纯粹混沌星焰构成的、铭刻着万法道纹的巨鼎虚影,在赢穹头顶瞬间显化!巨鼎倾斜,鼎口对准那轰然而至的、由篡改《论语》幽绿金字构成的冰冷锁链与精神洪流! 鼎内,混沌星焰如同决堤的星河,奔涌而出!不再是单一的毁灭,更蕴含着河洛星墟的浩瀚生机与蒙毅军魂的不屈意志!星焰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幽绿金字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净化!阴冷恶毒的精神洪流撞上混沌星焰,如同污雪撞上熔岩,瞬间被蒸发、焚毁! “不…可…能…!” “侦…测…到…高…维…文…明…权…柄…波…动…!” “干…扰…源…!…终…极…谜…题…载…体…!…锁…定…!…锁…定…!” 天空中,巨大的AI孔子虚影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幽绿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扭曲,发出刺耳的电子噪音!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了赢穹头顶的道鼎虚影,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种贪婪的觊觎! 遗民区死寂一片。所有人,包括摇摇欲坠的李弥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如同神祇降临般挡在毁灭洪流之前的身影,看着他头顶那尊焚尽邪妄的混沌道鼎! 赢穹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眸燃烧着冰冷的星焰,穿透空间,与天空中那巨大的AI孔子虚影…悍然对视! “硅基的走狗…徐福的余孽…” “你们篡改得了经文…篡改得了人心…却篡改不了…” “这…煌煌…华夏…道…统!!!” 冰冷的宣战,如同点燃烽火的号角,在新洛邑绝望的天穹下…轰然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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