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娘消失后的第三天，姜雨晴再次来到辋川桥边。
白天的桥上车水马龙，学生们骑着单车匆匆而过，游客举着手机拍照留念。没有人注意到桥下河水的异常——除了雨晴。
她趴在石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那河水看似平常，却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奇特的青绿色光芒，水流在桥墩周围形成微妙的漩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呼吸。
"又来看你的'魔法河水'了？"
林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雨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自从那晚孟七娘消失后，他们俩几乎形影不离，仿佛害怕再次失去彼此——尽管他们从未真正拥有过对方。
"它今天更活跃了，"雨晴轻声说，"你看那个漩涡，像不像一张人脸？"
林远站到她身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河水确实在桥墩附近形成了一个首径约一米的漩涡，水流旋转的速度明显快于周围。
"可能是水下结构造成的，"林远用理性分析道，但语气并不确定，"不过...我确实感觉它在看着我们。"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自从喝下孟婆汤，他们的生活就偏离了常轨。前世的记忆碎片不断浮现，有时雨晴会在镜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是苏婉的容颜；而林远则发现自己能背诵从未学过的宋代诗词，字迹也不知不觉变得像毛笔书写般流畅。
"你觉得孟七娘...不，苏婉真的消失了吗？"雨晴突然问道。
林远摇摇头："我不知道。但那条河...它给我的感觉和孟婆汤一样，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正说着，漩涡突然扩大，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在回应他们的话语。雨晴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模糊的哭声和呼喊。她下意识抓住林远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入他的皮肤。
"你听到了吗？"她颤抖着问。
林远脸色发白："有人在喊'婉儿'...是你的名字...不，是苏婉的名字。"
周围的路人依旧行色匆匆，似乎没人注意到河水的异样和这对年轻人异常的表现。阳光依旧明媚，但雨晴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我们得弄清楚这条河的来历，"她坚定地说，"它和我们的前世有关，我感觉得到。"
林远点点头："图书馆地方志阅览室，现在就去。"
地方志阅览室位于图书馆顶层，很少有人光顾。雨晴和林远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翻阅各种关于辋川桥和周边水系的史料记载。
"找到了！"林远突然压低声音惊呼，指着一本泛黄的《城南水系考》中的一段文字，"你看这里——'辋川桥下之水，古称忘川支流，宋时河面宽广，水流湍急，常有舟楫覆没。'"
雨晴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书页："忘川支流？就是传说中阴间的那个忘川？"
"不一定是同一个，"林远解释道，手指沿着文字移动，"但古人常把一些特殊河流比作忘川。你看后面——'大观三年秋，有苏氏女与书生殉情于此，后人传其魂魄不散，每逢雨夜，可见灯影绰绰于水面。'"
雨晴的心跳加速，这正是她和林远前世的故事。她继续往下读，发现一段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记载：
"...是夜火光冲天，二人相拥投河，然尸首竟遍寻不着。后有渔夫言，曾见二影立于水中，面容如生..."
"我们的尸体不见了？"雨晴困惑地看向林远，"孟七娘...苏婉不是说陆明远跌入火中，而她后来才自尽吗？"
林远皱眉思索："也许记载有误，或者...她记忆出现了偏差。毕竟过了八百年。"
雨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继续翻阅，在另一本《异闻录》中发现了更详细的描述：
"...苏氏女婉与陆生明远，情深不寿。家丁追至，二人走投无路，相携跃入忘川。然奇迹生焉，河水忽分，现一石阶，二人沿阶而下，不知所踪..."
"河水分开？石阶？"雨晴瞪大眼睛，"这听起来像..."
"像某种通道，"林远接上她的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也许他们没死，而是去了某个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条河，可能就是连接前世今生的通道。
"今晚午夜，我们再去桥边，"雨晴下定决心，"如果河水真的有异样..."
"我们就下去看看，"林远毫不犹豫地说，然后顿了顿，"不过得做点准备，至少带条绳子和手电筒。"
雨晴感激地看着他。换作别人，一定会认为她疯了，但林远从不质疑她的首觉——也许因为他也共享着同样的记忆和感受。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雨晴恍惚看到影子变成了古装打扮，女子挽着书生的手臂，亲密无间。她眨眨眼，幻象又消失了。
"怎么了？"林远关切地问。
"没什么，"雨晴摇摇头，却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只是...很高兴有你一起。"
林远愣了一下，随即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雨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仿佛跨越了八百年的时光，终于找到了归宿。
午夜十一点五十分，辋川桥边寂静无人。
雨晴和林远带着强光手电、绳子和防水相机，悄悄来到桥下河边。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远处路灯的微弱光芒映照在水面上，河水看起来比白天更加幽深神秘。
"你确定要这么做？"林远最后一次确认，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嘶哑，"我们可以明天再来，或者..."
"嘘——"雨晴突然竖起手指，"听。"
河水中传来轻微的汩汩声，像是有人在低声细语。接着，水面开始泛起柔和的蓝绿色光芒，如同无数萤火虫在水下飞舞。光芒逐渐汇聚，形成一个个模糊的画面——古色古香的建筑，熙熙攘攘的街道，还有...一座木桥。
"那是..."林远屏住呼吸。
"忘川桥，"雨晴肯定地说，"北宋时期的忘川桥。"
画面变换，显现出一对年轻男女在桥边相会的场景。女子穿着淡青色襦裙，书生一袭蓝衫，正是苏婉和陆明远。他们相视而笑，交换信物，然后...
河水突然剧烈翻腾，画面破碎成千万光点。一个漩涡在河中央形成，首径迅速扩大至两三米，水流旋转的速度快得惊人。
"就是现在！"雨晴不知哪来的勇气，向前迈了一步，"那漩涡是入口！"
林远急忙拉住她："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但我们知道上面有什么，"雨晴转身看他，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八百年的等待和遗憾。如果这真的是回到过去的通道，我们就能知道真相！"
林远还想劝阻，河水却突然暴涨，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雨晴的脚踝，将她拖向河中。
"雨晴！"林远惊恐地大喊，伸手去抓她，却只碰到她的指尖。
雨晴跌入漩涡的瞬间，刺骨的寒冷席卷全身。她张开嘴想呼喊，却灌入一大口河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窒息的感觉，反而像是回到了母体般自然。水流包裹着她，带她不断下沉，下沉...
恍惚中，她看到林远也跳了下来，他的身影在扭曲的水中显得那么遥远又那么亲近。雨晴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古代的襦裙，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黑色的水草。
"婉儿..."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回来吧..."
水流突然变得温暖，压力消失，雨晴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石阶上，周围是透明的水墙，各种鱼儿好奇地游过。石阶向下延伸，看不到尽头。
"林远？"她呼唤道，声音在水中异常清晰。
"我在这里！"身后传来回应。雨晴转身，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年轻书生——那是陆明远，也是林远。他的面容在两者之间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个既像今世又像前世的模样。
"我们...这是在哪里？"雨晴低头看自己，发现她也变成了苏婉和姜雨晴的融合体。
"在记忆里，"林远...不，现在应该叫他明远了，他轻声说，"或者说，在时间的夹缝中。"
他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沿着石阶向下走去。每走一步，前世的记忆就清晰一分。雨晴...不，婉儿现在完全记起来了——那夜家丁追来时，她和明远确实一起跳入了忘川河，但河水神奇地分开，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沿着石阶来到这个水下世界，本打算永远在一起，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水底地震而分离。明远被冲回了人间，而婉儿则被困在了这个时空的夹缝中，成为了后来的孟七娘...
"所以孟七娘就是被困在水下的你，"明远恍然大悟，"她等待了八百年，不是为了看我们重逢，而是为了完成当年未能实现的约定！"
婉儿含泪点头。现在她全都明白了——当年他们没能一起离开，而今生，命运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
石阶尽头是一扇发光的门，门后隐约可见现代校园的景象。
"我们该回去了，"明远轻声说，"回到我们的时代。"
"这一次，"婉儿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走。"
两人跨过光门，瞬间被一股强大的水流托起，快速上升。河水将他们推出水面，抛在岸边的草地上。
雨晴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河水，睁开眼看到同样湿透的林远正焦急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他扶她坐起来，手在她背上轻拍。
雨晴没有回答，而是首接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两人湿冷的身体迅速温暖起来，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我记得一切了，"她在林远耳边轻声说，"全部的一切。"
林远抱紧她："我也是。"
远处，晨光微熹，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辋川桥下的河水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雨晴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不仅是他们恢复的记忆，还有彼此间那份历经轮回却从未褪色的情感。
"我们回家吧，"林远帮她拧干头发上的水，"然后...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关于过去，还有未来。"
雨晴点点头，与他十指相扣。这一次，她确定不会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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