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蹲在墙角，抱着头，肩膀微微耸动。这个一向精明、好面子的大队会计，此刻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羞耻压垮的空壳。
“完了…全完了…我的老脸…苏家的名声…”他反复念叨着，声音破碎，“都怪我…没管好你…让你瞎折腾…”
李翠花也傻了眼，刚才骂人的气势全没了，看着那张停职通知，脸色煞白：“爹…这…这可咋办啊？咱家以后…”她不敢想没了苏建国这份体面工分和隐形权力的日子。
苏晓禾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扶起父亲坐到凳子上，倒了一碗热水塞进他冰凉颤抖的手里。“爹，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这事，没那么简单。”
她拿起那张停职通知，仔细看着上面的措辞：“‘监管不力’、‘知情不报’…爹，我问您，赵伯年来那天，您除了引路，还跟他说过什么？或者…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赵金凤和赵伯年的关系？”
苏建国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是更深的绝望：“我…我能知道啥？那天赵金凤确实找过我，说…说她有个省城亲戚想看看咱屯的副业…让我行个方便…我…我就想着给大队拉点关系…哪知道是港商啊！我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啊！”他捶着自己的腿，懊悔不己。
省城亲戚？赵金凤果然提前铺垫了！苏晓禾眼神锐利起来：“那公社来调查的人，问您话的时候，您怎么说的？”
“我…我能怎么说？”苏建国哭丧着脸，“我说我不知道那人是港商！赵金凤说是省城亲戚！我说晓禾就是瞎折腾做点吃的，没投机倒把，也没收港商的钱！可…可他们不信啊！他们说我包庇…”
苏晓禾的心沉了下去。父亲的说辞在“证据”（大字报渲染和赵伯年确实来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赵金凤显然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们跳。
“爹，这通知上说‘暂停职务’，‘接受审查’，没说撤职，也没定性。”苏晓禾努力抓住一丝希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您咬死不知情，没参与，态度要端正。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你…你还能有啥办法？”苏建国绝望地摇头，“大字报都贴满了，名声臭了…爹这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敲响了，很轻，带着点犹豫。李翠花吓得一哆嗦：“谁…谁啊？”
门开了，是大队的通讯员小刘，平时跟苏建国关系不错。他探头进来，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快速塞给苏建国一个折得很小的纸条，压低声音：“建国叔，这是…是公社王副书记让我偷偷捎给您的…您快看看！”说完，像怕被人看见似的，飞快地溜走了。
苏建国颤抖着手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咬死不知情！莫牵连！事有转机！保重！”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王”字。
苏建国和苏晓禾都愣住了。王副书记？他为什么要偷偷递纸条？这“莫牵连”、“事有转机”是什么意思？
苏建国看着纸条，脸上的绝望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取代，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晓禾，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突然冲进脑海：“晓禾…难道…难道爹被停职…是…是王书记他们…故意的？”
苏晓禾心头剧震！故意停职？苦肉计？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保护父亲自己不被更深的牵连？王副书记的纸条，像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却又带来了更深的迷雾。父亲的停职，究竟是赵金凤的毒计得逞，还是…另有玄机？这“转机”，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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