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瞬间驱散了苏晓禾心头的阴霾和绝望。是秦铮！他竟然拖着那条重伤未愈的腿，追到了这里！
“秦……秦铮？！”孙癞子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看到坡地上那个冷峻的身影，嚣张气焰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秦铮没说话，只是将手中掂着的另一块冻土块，瞄准了孙癞子，眼神冰冷刺骨。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叫骂都更具压迫力。
“秦铮！你……你别乱来！”孙癞子色厉内荏地叫道，“这丫头片子坏了黑市的规矩！我教训教训她怎么了？关你屁事！”
“把东西还她。”秦铮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砸在冻硬的地面上，“滚。”
孙癞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忌惮秦铮的狠劲，更知道这退伍兵真发起狠来，他们三个都不够看。但他又实在舍不得那包上好的山货，也咽不下被当众打脸的这口气。
“秦铮，别以为我怕你！”孙癞子梗着脖子，试图找回场子，“这丫头得罪了赵主任，高考资格都让人撸了！你护着她，就是跟赵主任作对！跟公社作对！”
他试图搬出赵金凤和公社的名头来压人。
秦铮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嘲讽。他不再废话，拖着那条明显不利索的左腿，一步一步，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下坡，朝孙癞子逼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杀气，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尽管负伤，威严犹存。
孙癞子和他两个跟班被这气势逼得连连后退，一首退到背靠着一块大山石，退无可退。
“给……给你！”孙癞子彻底怂了，一把抢过身后跟班手里的报纸包，手忙脚乱地塞给苏晓禾，声音都变了调，“算老子倒霉！秦铮，你给老子等着！”他撂下狠话，带着两个跟班，连滚带爬地绕过秦铮，狼狈不堪地朝山坳外跑去，生怕跑慢了再挨一土块。
黑市里剩下的人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头收拾东西，迅速散了个干净。
寒风呼啸的山坳里，只剩下苏晓禾和秦铮两人。
苏晓禾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山货包，看着秦铮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脸色比平时更苍白，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强忍着剧痛追来并震慑住了孙癞子。
“秦大哥……你的腿……”苏晓禾声音发颤，又是后怕又是心疼。
“没事。”秦铮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喘息。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山货包，“你要去县城？”
苏晓禾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惊讶地看着他。
“赵金凤在公社有人。”秦铮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脸，“走路去太慢，也危险。孙癞子吃了亏，不会罢休。”
“那怎么办？”苏晓禾急了，“我必须去县城！宋……”她差点说出宋致远的名字，及时刹住车，“……我有办法！只要能到县城！”
秦铮沉默地看着她焦急而坚定的眼神，片刻，他转身，朝着山坳另一个更隐蔽的出口方向走去，示意她跟上：“跟我来。”
苏晓禾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秦铮左腿明显使不上力，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隐忍。苏晓禾想扶他，却被他无声地避开。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绕过一片茂密的枯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被车轮压出深深辙印的土路出现在眼前。土路边，停着一辆覆盖着厚厚帆布的……军用卡车！车旁站着两个同样穿着旧军装、身材精悍的年轻人，正搓着手哈气取暖。
看到秦铮和苏晓禾过来，两人立刻站首了身体，眼神锐利地扫过苏晓禾，随即对秦铮露出笑容：“班长！来了！”
班长？苏晓禾惊讶地看着秦铮。
秦铮对两人点点头，指着苏晓禾，言简意赅：“柱子，大勇。我妹子，苏晓禾。送她去县城东风路。办点急事。”他没有多做解释，但“妹子”这个称呼和他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柱子和大勇立刻收敛了所有好奇，肃然应道：“是！班长放心！”
其中一个叫柱子的年轻人麻利地掀开车后帆布：“妹子，快上车！里面暖和点！”
卡车后车厢里堆着一些麻袋，散发着粮食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柱子和大勇帮苏晓禾爬上车厢，又在麻袋堆里给她清出个能坐的地方，还塞给她一件旧军大衣裹上。
“秦大哥，那你……”苏晓禾看着还站在车下的秦铮，他的脸色在寒风中显得更加苍白。
“我回村。”秦铮看着她，“别担心赵金凤那边。办完事，让柱子他们送你回来，或者找个安全地方等。”他顿了顿，补充道，“腿伤，我有数。”
“班长，真不用送你去卫生所看看？”大勇担忧地问。
“不用。”秦铮摆摆手，对柱子和大勇沉声道，“人，安全送到。人，安全带回。”他强调了两个“安全”。
“明白！”柱子和大勇挺胸应道。
卡车引擎发出轰鸣，缓缓启动。苏晓禾趴在车厢后挡板，看着秦铮拖着伤腿，独自一人站在寒风凛冽的土路上，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她的心揪紧了，眼眶发热。他为了她，拖着那样的伤腿追到黑市，又找来战友送她……这份情，太重了。
“妹子，坐稳了！”柱子提醒一声。卡车加速，驶上了通往县城的土路，扬起一路烟尘。
车厢颠簸得厉害，苏晓禾裹紧军大衣，怀揣着山货包，心绪难平。秦铮的伤，赵金凤的陷害，未知的县城之行……前途未卜。她闭上眼，脑海中反复默念着那个地址：东风路37号，郑伯。
卡车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在下午抵达了灰扑扑的县城。柱子和大勇显然对县城很熟，七拐八绕，避开人多的地方，将卡车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子口。
“妹子，东风路37号就在前面，拐个弯就是。”柱子跳下车，指着巷子深处，“我们车目标太大，就停这儿等你。办完事赶紧回来，别乱跑。”他和大勇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苏晓禾感激地点头，跳下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忐忑，朝着柱子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东风路37号。这是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门楣上没有任何招牌，只有门牌号显示着它的身份。与周围那些挂着各种国营单位牌子的门脸相比，这里显得格外低调神秘。
苏晓禾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环。
“笃、笃、笃。”
门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人的脸出现在门后，审视地看着她。
“找谁？”声音苍老，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势。
“请问，是郑伯吗？”苏晓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是宋致远宋老师让我来的。”她特意强调了“宋致远”三个字。
门后的老人（郑伯）眼神微微一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确认什么。几秒钟的沉默，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郑伯缓缓拉开了门：“进来吧。”
苏晓禾心头一松，迈步走进门内。身后的黑漆木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寒冷。
然而，就在门关上的瞬间，街对面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后面，一个戴着破毡帽的男人悄悄抬起了头，阴鸷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扇关上的黑漆门。他的嘴角，咧开一个阴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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