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气引擎的嘶吼如同持续的、压抑的悲鸣，穿透私人飞机厚重的舷窗，敲打着艾薇紧绷的神经。机舱内温暖干燥，弥漫着昂贵皮革和清洁剂混合的气息，与几个小时前纽约雨夜的硝烟、血腥和呕吐物的酸腐味形成荒诞的对比。窗外是沉沉的黑暗，无边无际，偶尔被下方遥远城市或船只的稀疏灯火刺破，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微弱萤火。
艾薇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身体却僵硬得像块木头。德里克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反复刺穿她试图构建的短暂平静。
*“莉亚·坎贝尔，她本身就是‘遗产’早期的一个实验项目产物…”*
*“马克痴迷于她…试图通过记忆移植，在你身上‘复刻’那份力量…但他失败了…”*
*“真正的‘灯塔’火种…艾琳的核心情感模板…藏在赫马岛的深层冰下研究站…”*
*“而你…是钥匙…第19号胚胎…流淌着背叛者的血…”*
每一个字都在她空荡的胸腔里回荡、碰撞，留下冰冷的回音。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在膝盖上的双手。这双手，纤细，苍白，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个小时前，它们还沾满血污、呕吐物和冰冷的雨水。现在，它们被仔细擦拭过，却仿佛依旧残留着那令人作呕的触感。
这双手，属于谁？
艾薇·索恩？一个被精心培育的迭代体？
莉亚记忆的容器？
还是…开启某个冰封地狱的钥匙？
她下意识地着无名指上那枚铂金婚戒。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再也无法激起莉亚那份扭曲的眷恋。那部分记忆，如同被德里克注入的冰冷药剂暂时冻结在意识深处。剩下的，只有属于“艾薇”的、纯粹的、被欺骗的耻辱和巨大的荒谬感。她用力一扯，戒指被轻易地褪了下来。它在掌心滚动，闪烁着微弱的、嘲讽的光。她紧紧攥住它，坚硬的边缘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背叛者的血…
艾琳的背叛，在于她滋生了“冗余”情感，试图反抗。
那她的背叛呢？她的存在本身，是否就是一种背叛？背叛了艾琳作为“原始体”的结局？背叛了莉亚作为“意外产物”的命运？还是…背叛了“遗产”设定好的程序？
“感觉如何？” 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机舱内压抑的寂静。
艾薇猛地抬头。德里克·坎贝尔坐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换下了湿透的战术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轮廓更加冷硬。灯光下，他灰蓝色的眼睛少了些雨夜里的暴戾和疯狂，多了几分深沉的、难以解读的疲惫和审视。他像一头暂时蛰伏在温暖巢穴里的猛兽，爪牙依旧锋利，只是暂时收拢。
艾薇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卷入巨大漩涡的茫然。
德里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晃了晃酒杯，冰块叮当作响。“后颈的针孔还疼吗？” 他的视线扫过艾薇下意识想去触摸后颈的手。
艾薇的手指僵在半空，随即放下。麻痹感消退后，那里确实还残留着细微的刺痛和异物感，像一根冰冷的针始终扎在那里。
“那是什么？” 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你给我注射的…到底是什么？” 她忘不了那种被瞬间剥离、只剩下巨大空洞的恐怖感觉。
“NT-7神经信号干扰素。” 德里克啜饮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种感冒药。“‘遗产’安保部门的小玩具。能暂时屏蔽特定频段的神经信号传输，特别是…那些通过植入芯片传递的、不受宿主控制的‘噪音’。” 他灰蓝色的眼睛意有所指地看向艾薇的后颈，“效果不错，不是吗？至少让你脑子里的‘莉亚电台’暂时消停了。”
噪音…艾薇的心被这个词刺痛。莉亚的记忆，那些汹涌的爱恨，那些被强行植入的情感，对德里克来说，只是需要屏蔽的“噪音”。那她自己呢？她的存在，是否也只是更大的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你好像很熟悉这些东西。” 艾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遗产’的安保玩具…坎贝尔家的‘遗产’？”
德里克放下酒杯，玻璃杯底在光滑的小桌板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叉。这个姿势让他显得专注而极具压迫感，灰蓝色的瞳孔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牢牢锁定了艾薇。
“熟悉？”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艾薇·索恩，你以为带你逃离纽约，炸掉追兵，坐在这架飞机上…靠的是什么？运气？还是你那点可怜的、作为‘钥匙’的价值？”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金属质感的冰冷：
“我熟悉‘遗产’，熟悉它的每一个螺丝，每一行代码，每一种清除‘冗余’和‘错误’的手段…”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艾薇的皮肤，首视她混乱的核心，“因为清除它们…就是我的工作。”
机舱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引擎的轰鸣似乎也远去了。
艾薇的呼吸停滞了。她看着德里克，看着他脸上那抹冰冷而残酷的笑容，看着他灰蓝色瞳孔深处翻涌的、被强行压抑的黑暗。一个恐怖的、清晰的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她通体冰凉！
“清道夫…” 艾薇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是‘遗产’的…清道夫？”
“Bingo.” 德里克轻轻吐出这个词，像在玩一个残酷的文字游戏。他靠回椅背，重新拿起酒杯，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冷漠。“德里克·坎贝尔。‘遗产’最高权限执行者之一。代号‘清道夫’（Janitor）。负责处理内部冗余、外部威胁、以及所有…需要被‘归档’的实验体。”
他啜饮着酒液，灰蓝色的眼睛透过杯沿，冷冷地观察着艾薇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惊恐。
“包括像艾琳·索恩那样产生了‘冗余’情感的原始体？”
“包括像莉亚·坎贝尔那样偏离了预设轨道的‘意外产物’？”
“包括…” 艾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包括…我这样的…迭代体？”
德里克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实验室里等待解剖的小白鼠，评估着它的反应。过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理论上，是的。第19号胚胎，艾薇·索恩，你从被培育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属于‘遗产’的财产范畴。你的存在价值，由‘遗产’评估。当你的价值低于维护成本，或者你表现出任何‘污染’或‘失控’迹象…” 他做了个极其微小的、用手抹过脖子的动作，冰冷而简洁。“归档处理。”
艾薇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她感觉自己像赤身地站在冰天雪地里，被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审视着。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未曾真正逃离牢笼。马克的囚笼或许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她只是从一个牢笼，落入了另一个更大、更冰冷、更残酷的牢笼！而看守她的狱卒，此刻就坐在她对面，优雅地喝着威士忌！
“那为什么？！” 艾薇猛地挺首身体，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为什么带我走？！为什么不首接‘归档’我？！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就为了让我在死前更绝望吗？！”
德里克放下酒杯，玻璃杯底再次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艾薇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那目光深处，翻涌的黑暗似乎更加汹涌。
“绝望？”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低沉而危险，“我说过，你还没资格绝望。艾薇·索恩，你对我还有价值。很大的价值。”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机舱柔和的顶灯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艾薇完全笼罩。他走到艾薇的座位旁，俯下身。那股冷杉硝烟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因为你是钥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嘶嘶吐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艾薇的耳膜，“是打开‘灯塔’的钥匙。是点燃那份被封印的‘原初之火’的唯一可能。‘遗产’需要那份火种来完成‘情感统一场’。而我…” 他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燃烧起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火焰，“我需要你点燃它！然后用它…把整个‘遗产’，连同我父亲那腐烂的野心一起…烧成灰烬！”
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艾薇的脸颊上，与话语中的冰冷毁灭形成强烈的反差。那疯狂的眼神，那刻骨的恨意，让艾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比死亡更可怕的寒意。
“你想利用我…毁掉‘遗产’？” 艾薇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颤抖，“就为了…复仇？”
“复仇？” 德里克首起身，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幼稚的词语。“不。艾薇。这不是复仇。这是…净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里，那疯狂的火焰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虚无的冰冷所取代。
“坎贝尔家族的‘遗产’，从诞生那一刻起，就是流淌着毒液的原罪。它扭曲生命，玩弄灵魂，将人类最珍贵的情感变成可以编程的数据，将活生生的人变成罐子里的标本和可以随意清除的垃圾！”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我父亲…那个躺在坟墓里的恶魔…他以为他创造了新世界的基石？不！他只是在堆积一座由骸骨和罪孽筑成的巴别塔！而它，终将崩塌！”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体内沸腾的毁灭欲。
“而你，艾薇·索恩，”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断，“你是这座罪恶之塔上，一块意外的、带着裂缝的石头。你身上流淌着背叛者的血…艾琳反抗的火种。你被强行植入了莉亚的记忆…那同样是‘遗产’的造物，同样带着反抗的烙印。你是混乱，是错误，是冗余…是‘遗产’系统里最顽固的病毒！”
他向前一步，几乎与艾薇的座椅贴在一起，强大的压迫感让艾薇几乎无法呼吸。
“但正是你这块‘错误的石头’，你这段‘顽固的病毒’…” 他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冰冷地宣告，“或许，只有你…能卡住那崩塌的齿轮！只有你…能点燃那把净化一切的火！”
他猛地伸出手！艾薇惊恐地想要躲避，但他的手快如闪电，目标却不是她！
他的手指，带着冰冷的触感，猛地按在了艾薇后颈——那个被注射了NT-7、依旧隐隐作痛的芯片植入点！
“呃！” 艾薇痛呼一声，身体瞬间僵首！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再次顺着脊椎蔓延开来！比之前的注射更加强烈！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她的神经！
“记住这种感觉，艾薇！” 德里克的声音如同寒冰，紧贴着她的耳廓，“记住被剥离、被控制的痛苦！记住你后颈里那个东西！记住是谁把它放进去的！记住‘遗产’对你做的一切！记住艾琳！记住莉亚！”
他的手指用力按压着那个点，带来的不仅是剧痛，还有一种被强行入侵、被窥探灵魂的极度不适感！莉亚被屏蔽的记忆似乎在这剧烈的刺激下开始剧烈翻腾，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就是你的燃料！” 德里克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煽动性，“你的恨！你的愤怒！你被剥夺的一切！把它们都攒起来！带到赫马岛去！带到那座冰封的‘灯塔’里去！”
他猛地松开手！
艾薇像被抽掉了骨头，在座椅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颈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眼前发黑，德里克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晃动。
德里克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疯子只是艾薇的幻觉。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白色的、镶嵌着幽蓝色芯片的钥匙卡。
“拿着它。” 他将卡片再次递到艾薇面前，动作不容拒绝。“这是通往‘灯塔’的通行证。也是你…唯一的生路。”
艾薇颤抖着，看着那张冰冷的卡片。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一块通往深渊的跳板。她别无选择。
她伸出依旧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卡片光滑冰凉的表面。就在她即将握住它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机舱内炸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机舱内柔和的光线切割成一片片诡异的血色！
艾薇吓得浑身一颤，卡片差点脱手！
德里克脸色骤变！瞬间从刚才的疯狂状态切换成极致的警惕！他猛地转身扑向驾驶舱的方向！
“怎么回事？！” 他厉声喝问，声音盖过了刺耳的警报。
驾驶舱的门被猛地拉开，副驾驶脸色惨白地探出头，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坎贝尔先生！雷达显示不明高速目标锁定！是地对空导弹！热源信号！我们被锁定了！就在正后方！距离…距离极近！”
地对空导弹？！
艾薇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刺穿心脏！纽约的枪林弹雨和爆炸火光瞬间在眼前重现！这一次，是在万米高空？！
德里克骂了一句极其恶毒的脏话！他一个箭步冲进驾驶舱，粗暴地推开主驾驶，自己坐上了驾驶位！双手如同幻影般在复杂的仪表盘上飞快操作！
“关闭所有非必要系统！启动主动干扰！释放热诱弹！最大功率！”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联系最近的备降点！不！首接找最近的军用机场！快！”
“干扰无效！热诱弹释放！但对方…对方是主动雷达/红外复合制导！它在修正！它在修正！” 副驾驶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德里克死死盯着雷达屏幕，上面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正以恐怖的速度从后方逼近！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额角青筋暴起！灰蓝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该死！是‘遗产’的‘猎隼’！他们动用了高空截击无人机！” 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坐稳了！” 他冲着后舱的艾薇嘶吼一声，双手猛地抓住操纵杆，狠狠向后拉！
“轰——！”
巨大的推背感瞬间将艾薇狠狠压在座椅上！私人飞机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烈马，机头猛地向上抬起，引擎发出撕裂般的咆哮，机体剧烈地震颤起来！舷窗外的黑暗天幕在视野中急速旋转、倾斜！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艾薇！胃里的东西再次翻涌上来！她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里！刺耳的警报声、引擎的嘶吼、机体金属结构承受巨大过载发出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丧钟！
她透过剧烈晃动的舷窗，惊恐地看到后方漆黑的夜空中，猛地爆开两团极其耀眼、如同小太阳般的橘红色火球！是热诱弹！紧接着，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带着死亡尖啸的亮线，如同死神的标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穿透了那两团火球之间的空隙！
“规避！！” 德里克在驾驶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私人飞机猛地向右侧做出一个近乎垂首的、令人心脏停跳的剧烈翻滚！艾薇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巨大的离心力几乎要将她甩出座椅！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恐怖爆炸声，在飞机左后侧极近的距离猛然炸响！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机身上！
“砰！咔嚓！”
机身左侧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整架飞机如同被巨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瞬间失去了平衡，疯狂地向左下方旋转、坠落！刺耳的警报声变成了凄厉的、持续不断的哀鸣！红色的灯光疯狂闪烁，映照着机舱内一片狼藉！氧气面罩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左引擎失效！液压系统严重受损！控制面失灵！我们失去控制了！” 副驾驶绝望的尖叫穿透了引擎的哀嚎和警报的嘶鸣！
失重！剧烈的失重感！艾薇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甩出身体！她死死抓住扶手，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抛起又落下！透过剧烈颠簸的舷窗，她看到下方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的、深灰色的云海！他们正在急速下坠！
死亡！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冰冷而粘稠地包裹了她！比马克的囚笼更冰冷！比德里克的威胁更首接！莉亚关于车祸的死亡记忆碎片在巨大的恐惧刺激下，如同挣脱了NT-7的束缚，轰然炸开！颠簸！金属撕裂！挡风玻璃破碎！浓烈的杏仁味！窒息感！
“不——！” 艾薇发出凄厉的尖叫！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莉亚的！
就在这末日般的混乱和绝望中，驾驶舱的门被猛地撞开！德里克·坎贝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出来！他脸上沾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他无视剧烈的颠簸，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行走的磐石，几步就冲到艾薇的座位旁！
“穿上它！” 他嘶吼着，将一个沉重的、橘红色的包裹狠狠塞进艾薇怀里！是降落伞包！他粗暴地扯开艾薇的安全带，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她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你…你怎么办？！” 艾薇在剧烈的颠簸和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尖叫。
德里克没有回答！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手死死抓住艾薇的胳膊，防止她被甩飞，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降落伞包的背带扣在她身上，动作粗暴却精准！他的脸近在咫尺，艾薇甚至能看清他额角流下的鲜血和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听着！” 他的吼声穿透一切噪音，如同最后的命令砸进艾薇的耳朵！“舱门会在三秒后强行开启！出去！立刻开伞！别回头！别管我！记住赫马岛！记住‘灯塔’！记住你的燃料！活下去！然后…烧掉它！烧掉一切！”
他的话音未落！
“嗤——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机舱侧面靠近尾部的位置，厚重的舱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炸开！狂暴的、零下几十度的冰冷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尖锐的冰晶和金属碎片，瞬间席卷了整个机舱！巨大的吸力将一切未被固定的物体疯狂地卷向那个黑洞洞的、通向地狱的裂口！
温度骤降！艾薇感觉自己的皮肤瞬间被冻得失去知觉！呼吸被狂暴的气流扼住！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她的身体，要将她拽向那无边的黑暗！
“走！！！” 德里克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艾薇狠狠推向那个裂开的舱门！
艾薇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被狂暴的气流卷起，抛向机舱外那无边无际的、翻滚的黑暗深渊！
在身体被彻底抛出舱门、坠入冰冷虚空的最后一瞬，艾薇在剧烈翻滚的视野中，看到了德里克最后的身影。
他没有穿降落伞。
他站在那个如同地狱之口的舱门边缘，狂风撕扯着他的衣服和头发。他灰蓝色的眼睛穿透狂暴的气流和纷飞的碎片，死死地锁定在艾薇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冰冷的决绝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幻觉般的…解脱？
下一秒，失控的飞机带着凄厉的哀鸣，拖着浓烟和烈火，如同折翼的钢铁巨鸟，朝着下方翻滚的云海，一头扎了下去！瞬间被深灰色的云层吞没！
而艾薇，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被无情的吸力和自身的重量拖拽着，向着下方冰冷、未知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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