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中央空调不知何时停了，寒气顺着窗缝往骨缝里钻。
宋清影站在自己的工位前，指尖划过《独孤》剧本的烫金封面，纸页边缘被她翻得发毛，像只被反复揉搓的蝶翼。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整理声，文档夹合拢的脆响、纸箱摩擦地面的钝响，混着低低的啜泣，在空旷的办公区里荡出回音。她的视线落在桌角的台历上，红笔圈着的日期刺得人眼疼——距离合约到期还有整整三年。
七年。
足够一个新人熬成顶流，也足够一家公司彻底蒸发。
“清影姐，你的东西”陈素抱着纸箱走过来，声音哽咽，“骏哥让我问问，这些剧本和资料要不要打包？”
宋清影摇头。剧本她早就在平板里存了电子版，资料大多是试镜笔记，记在旧笔记本上，字迹早就洇了水，模糊得看不清。真正该带走的，或许只有桌下那盆快枯死的多肉，是她刚签约时徐骏送的，说“演艺圈像沙漠，得自己带点绿”。
她弯腰将多肉塞进包里，陶盆磕在包底，发出轻响。
“姐，你说新老板会不会”陈素咬着唇，没敢说下去。圈内收购案里，新老板撕毁旧合约、雪藏不听话的艺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宋清影没接话。她想起韩峥昨晚攥着文档袋的样子，指节泛白，象是要把那几张纸捏进骨血里。附加条款里的“永久优先选择权”，听起来象恩赐，细想却象枷锁——用资源捆着她，让她不得不回头。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骏快步走来，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腹把屏幕都按出了印子。
“清清！有好消息！”他停在宋清影面前，喘着气，眼镜滑到鼻尖，“新老板那边刚让助理来传话，说网上的事他们会处理！”
宋清影的心猛地一跳：“处理？”
“对！”徐骏点头如捣蒜，声音压得低却难掩激动，“说会找业内最好的公关团队，今天之内把黑料压下去，还要发声明澄清休息室的事，连庄笙那边的合约问题都一并解决！”
陈素眼睛亮起来：“真的？那太好了！”
宋清影却觉得指尖更凉了。这么周全的安排，这么精准的时机，太象韩峥的手笔。他总喜欢这样，先把她推到绝境，再递来一根带着蜜糖的绳索。
“新老板还说什么了？”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徐骏想了想：“没说别的，就说让你安心，好好准备《独孤》的试镜，公司后续会全力支持你。哦对了，还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合作的团队，说可以尽量协调。”
越是周到，宋清影心里的疑云越重。韩峥以前追她的时候，也是这样，记得她随口提过的每部电影、每个导演，转头就把票或者剧本送到她面前，带着“我什么都能给你”的强势。
“骏哥，”宋清影看着徐骏，“你知道新老板是谁吗？”
徐骏摇头：“没说。听助理的语气挺年轻的，说话很干脆，不象”他顿了顿，没说下去。但宋清影懂他的意思——不象骆赟那样拖泥带水，也不象闻时那样笑里藏刀。
“会不会是”陈素小声猜测，“韩氏集团的人？”
徐骏的脸色微变，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拍了拍宋清影的肩：“不管是谁，现在能解决问题就是好事。你这几年受的委屈，总算能出口气了。”
宋清影没说话，转身看向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粒打在玻璃上，像无数只细碎的手，在上面胡乱抓挠。
她想起昨夜韩峥在楼道里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像困在牢笼里的兽。他说“只要你愿意回来，想要什么有什么”，语气里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
如果真是他，这步棋下得未免太沉。用一家公司做赌注，就为了逼她回头？
“清清？”徐骏见她走神，轻轻碰了碰她的骼膊，“试镜的服装和妆发，我已经让造型师在准备了，下午两点准时出发，没问题吧？”
宋清影回神，点头：“没问题。”
不管新老板是谁，不管合约有多棘手，只要能拿下这个角色，就还有破局的可能。
她拿起包，多肉的陶盆硌着掌心，带来一点实在的痛感。
“我先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保洁阿姨在收拾废弃的文档。
宋清影走到消防信道口，拿出手机。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划着屏幕，点开张聿铖的对话框。
上次聊天还停留在他问“心情好点了吗”，她没回。
现在该说些什么？说自己可能又要被韩峥困住了？说她明明已经逃出来，却象踩在流沙里，怎么也挣不脱？
自嘲地笑了笑，她收起手机，转身往回走。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徐骏和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一起说话。那男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指尖夹着份文档，动作利落地点着头。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身。
不是韩峥。
宋清影愣住。
“宋小姐？”男人先开了口，声音低沉悦耳，“我是新成立的管理组负责人，姓秦。”
徐骏连忙介绍：“清清，这是秦默，秦助理，以后公司的事务主要由他对接。”
秦默朝她伸出手：“久仰。”
宋清影的心猛地一沉，握住他的手：“您好。”
指尖相触，对方的手很凉，象刚碰过冰。
“网上的事已经在处理了，”秦默收回手，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公关团队会在一小时后发布声明，同时放出你之前在片场的高光路透，转移注意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庄笙那边已经沟通过，他会配合发微博澄清休息室的事，至于闻时他不敢再动什么心思。”
说完，他转身对徐骏交代了几句，便拿着文档快步离开，黑色的西装背影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徐骏走过来，脸上的激动更明显了：“秦助理一看就是大人物身边的人，说话办事都透着底气，咱们公司这次是真的有救了！”
宋清影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缓缓驶出的黑色轿车。
车后座的窗帘拉得很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她忽然想起张聿铖留在医院的雪松味，想起他在赛车城递给她冰水时的眼神，想起他说“下次换我开车带你逃”时，落在她眼角的睫毛。
心脏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麻酥酥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雪还在下，但宋清影忽然觉得，这寒冬里，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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