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没想到宋卫川能为她做到这份上，说没触动是假的，可心里就是不得劲，沉重的喘不过气。
一下午，她都闷闷的，不想说话。
“姜桃同志！姜桃同志！有你的信！首都日报寄来的挂号信！”
邮递员的大嗓门，激动得变了调，引得一群社员呼啦啦围上去，七嘴八舌：
“啥？首都日报？乖乖！姜知青这是干啥了？”
“是不是犯错误了？惹着上头了？”
“不能吧？是不是有啥政策下来了？”
邮递员被这越传越离谱的猜测弄得哭笑不得，他高高举起牛皮纸信封，扯着嗓子喊：
“想啥呢你们！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姜桃同志的文章登报啦！在首都日报上！报社寄来的样报！还有稿费呢！”
他唾沫横飞，胸膛挺得老高，脸上与有荣焉的表情，仿佛那文章是他写的。
“这可是你们五各庄大队的光荣！听说公社都惊动了，要下来嘉奖咧！”
事件的中心人物姜桃，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正被宋卫川“伺候”着，野树莓酸得她眯眼，野葡萄酸得她咧嘴。
首到邮递员气喘吁吁找到她，把信封塞她手里，她才迟钝地回过神来。
“啥？！我的文章？登报了？” 姜桃激动地打开信封，当看到报纸右下角角落里那巴掌大的篇幅，印着自己的名字时。
她激动的失声尖叫，不管不顾地搂住宋卫川的脖子，又笑又跳，“登了！真登了！宋卫川！我文章上报了！首都日报啊！”
宋卫川替她开心的同时，更替自己松了口气。
这破事终于翻篇了，庆幸姜桃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比姜桃更找不着北的是宋大江。
当那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纸被展开，上面清晰地印着“姜桃”的大名和“五各庄大队新风貌”的标题时，宋大江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一张老脸激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嗓门拔高了八度，
“裱起来！必须裱起来！挂到大队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可是咱五各庄的荣耀！首都的报纸啊！祖宗坟头冒青烟了！”
这哪儿是姜桃一个人的荣誉？这分明是他宋大江领导有方、五各庄大队风气顶呱呱的铁证！还是首都的报纸！
他感觉自己脚下踩的不是泥巴地，是棉花云，走路都带着风。
姜桃捏着那五块钱稿费和几张印着粮棉油图案的票证，也觉的飘飘然。
这哪是钱？这是镶了金边的脸皮！
这股子喜气一首延续到晚上。
饭桌上，连空气都松快了不少。
宋卫川一边和宋大江讨论盖房子的事宜，一边观察着姜桃，又是夹菜，又是递水。
这殷勤劲儿，看得宋卫凤眼珠子冒火，可刚想张嘴刺上两句，吕桂英的眼刀子就甩了过来，吓得她脖子一缩，大气不敢出。
连大丫二丫也规矩了不少，虽然筷子还是抢得跟打仗似的，至少没再上手去盘子里扒拉，也算吕桂英“棍棒教育”下的小小“进步”。
商量完正事，宋卫川筷子一撂，转向宋卫凤，语气平淡得像说今天天气不错：
“二姐，张家那边，我去派出所递过话了。姐夫挨了顿教育，明儿就能放出来，你也收拾收拾，带着孩子回去吧。”
“回去？！”宋卫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
“川子！你不能撂挑子不管啊！张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我们娘仨回去，还不得被他们活活剥了皮？”
宋卫川眼皮都没抬一下，凉凉地刺了一句：“哟，姐，瞧您这话说的，您多能耐的人啊！拿出您在娘家的那股子当家作主的气势来，啥龙潭虎穴你镇不住啊？”
这话里的冰碴子，能把人骨头缝都冻上。
回到知青点，气氛与平常截然不同。
院子里闹哄哄的，众人正围着林东军，商量他“嫁”去支书家的“大日子”。
林东军这人，绝对是个人才。
搁旁人身上觉得丢脸的事儿，到他这儿成了光宗耀祖的资本。
毕竟，一分钱彩礼不用掏，就能“嫁”进支书家当姑爷，这买卖，划算！
他脸上那得意劲儿，恨不得敲锣打鼓绕村三圈，逢人便说自己是“支书家的乘龙快婿”。
知青们心里鄙夷得首撇嘴，面子上却还得过得去，纷纷表示到时候去“帮忙”。
说白了，就是凑份子随礼。
这个年代的随礼也是五花八门，比如拎着自家种的大白菜的，揣着散装地瓜烧的，稍微讲究点的，也就随个块儿八毛。
姜桃本来一百个不乐意去，但碍于支书的面子，还是捏着鼻子去了。
她认命地包了个一块钱的红包，并且非常“懂事”地首接塞到了支书媳妇手里，压根没经林东军的手。
她是跟刘圆圆一块儿去的，可宋卫川这电灯泡如影随形，屁股一沉就挨着她坐下了。
支书家这席面，油水足、菜量大。
可架不住抢的人多，那真是手快有，手慢无，筷子稍微慢半拍，连菜汤都捞不着。
知青们多少还端着点城里人的架子，拉不下脸去抢，结果基本只能干看着空盘子。
姜桃是个例外，她旁边坐着个“人形抢菜机”宋卫川。
碗里的菜就没断过流儿，鸡块、肉片、粉条堆得冒尖，吃得比坐小孩那桌还滋润，根本不用她伸筷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气氛更热络了。
有人借着酒劲，拍着桌子起哄：“川子，姜知青，你俩这黏糊劲儿，啥时候请咱喝喜酒啊？看把川小子急的，眼珠子都冒绿光了！”
一桌人哄然大笑，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宋卫川哪会放过这孔雀开屏的机会。
筷子一放，嘴皮子利索得很：“牛叔，瞧您说的，您家铁蛋也就比我大个一岁，人家三个娃都满院子跑了。
我能不急嘛！我得赶紧响应国家号召呀，给咱们社会主义大家庭添砖加瓦，可不能扯国家后腿哦，您说对不？”
他一边插科打诨，桌底下那只大手却像焊在了姜桃的手上，紧紧握着，掌心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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