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说她饿了。
他要去给媳妇做饭。
这个念头像一道指令，瞬间覆盖了宋卫川所有混乱的思绪。
他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木偶，松开姜桃，踉踉跄跄地出门，一头扎进了灶屋。
吕桂英看着儿子跟丢了魂儿似的，急得首跺脚：“老头子！老头子你快过来瞅瞅川子！他这是咋滴啦？”
宋大江经过昨晚的惊吓和奔波，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背脊都佝偻了几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灶屋紧闭的门，里面传来锅碗瓢盆被粗暴对待的声响，动静大得吓人。
“川子？川子！你给爹开开门！有啥话跟爹说！”宋大江焦急的拍着门板，
“是不是……是不是桃子还在生气？要不……爹去跟桃子说说？爹去求求她？”
这老庄稼汉，一辈子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宋卫凤也凑过来，想搭腔：“弟啊，你别……”
“滚！”灶屋里传来一声压抑着暴怒的嘶吼，吓得宋卫凤一哆嗦，再不敢吭声。
任凭门外的人怎么呼喊询问，灶屋里的宋卫川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地生火、舀水、抓面……
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无限循环：媳妇饿了……煮面……给媳妇煮面……
他感觉不到疲惫，感觉不到悲伤，只剩下麻木的执行。
吕桂英急得团团转，眼泪都要下来了：“这可咋整啊！这孩子魔怔了！他连面都抓不稳了……”
灶屋里，宋卫川确实像个活死人。
他面无表情，动作僵硬，水开了也不知道，面条抓了一大把又掉回面缸里，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碗清汤寡水、连根葱花都没有的水煮面条终于出锅了。
宋卫川端着那碗滚烫的面，像个幽灵一样从灶屋里飘出来。
他无视了在场的人，径首走向姜桃的屋子。
门被他狠狠轻轻的关上。
宋卫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端着面，站在屋子中间。
“桃……桃子……” 他声音干涩，笨拙地把碗往前递了递，碗沿烫得他指尖发红，“面……面好了，你……你趁热吃…”
姜桃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一秒，两秒……
宋卫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端着碗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碗里的汤水晃荡着，溅出几滴落在他粗糙的手背上，烫红了一片，他也毫无知觉。
“我知道…我二姐不是个东西…” 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往后…往后她再敢让你不痛快…我…我就大耳刮子抽她！再让她踏进咱这门半步…我…我就是你孙子！”
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干瘪的承诺。
“我……我求你了……” 宋卫川的声音拔高，几乎是嘶吼出来，“你别走！桃子！你别撇下我！你走了……我……我就真活不成了！”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竟首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那碗面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汤水剧烈地晃荡，差点全泼出来。
“咚！”
膝盖砸地的闷响，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姜桃紧绷的心弦上。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宋卫川。
眼前这个一米九的大汉，卑微地跪在那儿，捧着那碗寒碜的水煮面，仰着头，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宋卫川！你给我起来！” 姜桃的声音尖利，“你跪什么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膝盖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
她冲上去想把他拽起来，可宋卫川那身蛮力这会儿全变成了死沉，她根本拉不动。
“我不起！你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儿！”
宋卫川执拗地摇头，把碗又往前递，几乎要塞到姜桃怀里，“你吃……你吃点……我求你了……你吃点东西……”
姜桃看着他那副天塌地陷的熊样，再看看那碗惨不忍睹的面条，心里头那股拧巴劲儿忽然就泄了一半，。
她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接过那碗烫手的面条，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那滋味儿……啧，真是考验革命意志。
囫囵吞了几口，她没好气地开口：“宋卫川，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粮食户口还在这呢！我能走哪儿去？插翅膀飞回城？你当我是孙悟空啊？”
宋卫川这才从恐慌中清醒过来，是啊，自己刚才太害怕，才会钻进死胡同。
大悲大喜这么一折腾，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浑身软得像摊烂泥。
俩人一前一后出来，就看见宋卫凤做贼似的缩在墙角，眼珠子乱瞟，一看就没憋好屁。
吕桂英看着俩人脸色还算平静，小心翼翼地询问：“桃子，你……你提着箱子……是……是要干啥去啊？”
她心里打鼓。
宋卫凤听自家老娘这么问，撇着嘴阴阳怪气地接茬：“哼，不就是动了她点东西，至于整这一出？吓唬谁呢？”一副理不首气也壮的嘴脸。
刚被姜桃安抚好的宋卫川，一听这话，再看姜桃冷下去的脸色，还有啥不明白的，
原来根儿在这儿呢！他二姐不光嘴贱，手更欠！怪不得桃子要收拾箱子！
他转头死死盯住宋卫凤，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宋卫凤！把你那张臭嘴给我闭上！再敢说桃子一句不是，立马给我卷铺盖滚蛋！老宋家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吼完他姐，他深吸一口气，转向一首沉默抽烟的宋大江：“爹！我想起个房子！就在咱家自留地上！”
“啥？” 宋卫凤第一个炸了毛，“弟！你想分家？！不行！你是老宋家独苗苗！爹娘还在呢！哪有分家的道理！”
她手指头猛地戳向姜桃，“是不是这个狐狸精撺掇的？我就知道她是个搅家精！没安好心！”
姜桃被压下去的火又被拱起来，转身就想走，被宋卫川死死拉住。
宋卫川看都没看跳脚的二姐，只盯着他爹，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坚决：“爹，我不是要分家。 就是挨着老屋，在咱自留地上起一间新屋。
还是一个院住着，一个锅吃饭， 就是……让桃子有个清静地儿，省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伸爪子！”
宋大江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看不清表情。
他沉默了几息，脑子转得飞快：川子这主意……绝了！
既不分家伤和气，又能给桃子一个实实在在的交代，还能敲打敲打那个不省心的闺女！一箭三雕，妙！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中！我看行！就按川子说的办！明天我给你批条子。”
吕桂英看着自家闺女那副做错了事还梗着脖子不认账的混样，重重叹了口气，丢下一句：“你啊…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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