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川垂头丧气地推来院门，就看到这一幕！
他目眦欲裂，嘶吼着冲过去抱起吕桂英，转身就朝门外狂奔。
“爹！快！找老李头借牛车！去医院！”
宋大江也慌了神，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跟着儿子冲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吓傻了的宋卫凤和她的两个闺女。
宋卫凤呆呆地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魂的木偶，看着爹和弟弟抱着娘消失的方向。
烧火棍掉在地上的声音，娘倒下的画面，弟弟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她脑海里疯狂回放。
大丫和二丫也感到了恐慌，紧紧抓住宋卫凤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抖：
“娘……呜呜……姥姥、姥爷、舅舅……会不会真赶我们走啊？呜呜……我们不想回去……回去就没肉吃了，还要干好多活……奶还会骂我们是赔钱货……往死里打呜呜呜……”
宋卫凤浑身冰凉，嘴唇哆嗦，机械地重复着：
“不会的……不会的，你姥姥……你姥姥最疼我了，她……她不会真赶我们走的。她就是气话……气话……”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姜桃一路跑回知青点，夜风也吹不散她心头的憋闷和委屈。
她恨恨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嘴里碎碎念给自己上思想课：
“姜桃啊姜桃！你就是个棒槌！天字第一号大棒槌！瞎操心！烂好心！看人家把你当什么了？搅屎棍！下次再管这种破事，你就是活该！活该被人戳脊梁骨！”
她沉浸在自我批评和愤怒里，根本不知道，她离开后，宋家发生的事。
翌日。
姜桃等了一早上，肚皮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瞧见宋卫川的影子。
日头越爬越高，晒得人心里首冒火。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梳好的辫子都薅歪了：
宋卫川这是真生气了？因为昨天自己跑了？一个大男人，气性这么大？
她拉不下脸主动去问，只能饿着肚子干熬，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又添了几分。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点，它像往常一样朝宋家走去。
远远地，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平常大敞的院门紧闭着。
姜桃皱着眉走近，还没抬手敲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大丫二丫的说笑声。
推开院门。
大丫二丫正撅着腚蹲在泥地上，手里攥着的正是姜树送给她的玻璃弹珠！
弹珠在土坷垃里滚得脏兮兮，还沾着鸡屎，早没了原来的透亮劲儿。
俩人抬头看见她，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可紧接着，昨天仗着他娘宋卫凤撑腰攒下的那点“王八之气”又上来了。
大丫叉着腰，小胸脯一挺，活脱脱个缩小版泼妇：“坏女人！谁让你来俺姥家？滚！快滚！”
二丫更首接，伸着刚抠过泥巴的脏爪子就使劲推搡姜桃，要把她撵出门，“走！不准来！这是俺姥家！不是你家！”
姜桃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们手里那几颗脏弹珠上，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完了！她那点家当！
她哪还顾得上跟俩小屁孩置气，一把推开挡路的二丫，拔腿就冲向自己放行李那间屋！
门虚掩着。
姜桃一碰就开！
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她的行李箱大敞着，里面的衣服、书本，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被翻得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换季的被褥扔在角落，几件叠好的衣服被踩上了清晰的泥脚印！整个屋子如同遭了贼！
姜桃站在那里，气的浑身发抖。
看着这一地狼藉，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拆伙。
必须和宋家拆伙。
立刻，马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多长了个心眼，把钱和粮票、以及几件稍微值钱点的小东西，都锁在了大木箱里，这才避免了被一锅端。
她一声没吭，蹲下身，开始一件一件收拾那些被糟蹋、弄脏的东西。
每捡起一样，心里那个念头就硬一分，冷一分。
她刚把行李箱扣好出门，就看到宋卫凤领着那俩做贼心虚的丫头片子堵在门口。
宋卫凤舔了舔嘴唇，刚想挤出个笑脸说点啥。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宋家人回来了。
宋大江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的吕桂英，脚步虚浮。
宋卫川更是形容憔悴，胡子拉碴，走路都带着一股精疲力竭的沉重感。
当宋卫川的目光撞上提着行李箱、站在院中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滚远寒气的姜桃时。
一种即将被抛弃、坠入深渊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他！
她要走！她真的要离开！
这个认知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就在姜桃面无表情，提着箱子要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宋卫川的脑子彻底宕机。
他几乎是凭着野兽护食的本能，猛地伸出手臂，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蛮力，一把将姜桃打横抱了起来！
“啊！”姜桃短促地惊叫一声，手里的箱子“哐啷”砸在地上。
宋卫川红着眼，抱着怀里挣扎的人，大步流星地冲回屋子，用脚后跟狠狠一带！
“砰——！！！”
门板被重重摔上，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框上的陈年老灰“簌簌”往下掉。
“宋卫川！你疯了！放开我！”姜桃又惊又怒，抡起拳头照着他硬邦邦的胳膊就是一通捶，跟擂鼓似的。
“我不放！死也不放！”宋卫川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执拗，
他把头深深埋进姜桃的颈窝，双臂收得死紧，勒得姜桃几乎喘不过气。
姜桃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
猛男落泪？
这个认知像道炸雷劈在姜桃心头。
那个打架不要命、头破血流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硬汉宋卫川……在发抖？在哭？
“宋卫川……”姜桃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点，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你先撒手……有话好好说？”
宋卫川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闻言非但没松，反而抱得更紧。
过了好几秒，他才慢慢抬起头，双手依旧死死抓着姜桃的腰，仿佛一松手，她就能化成一股青烟儿飘走。
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珠子，死死钉在姜桃脸上，里头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声音抖得不成调：
“媳……媳妇儿……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当姜桃看清他的脸，憔悴的让人心疼。
特别是额角那道伤口，似乎因为没有好好处理而有些红肿。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指尖刚动了动，又被一股狠劲儿压了回去。
不行，冲动是魔鬼！
姜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双让她心碎的眼睛，声音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宋卫川……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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