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看他如此上道，心中暗赞。
她立刻走到吕桂英身边，一边假意帮她拍灰，一边偷偷摸摸使劲往她衣服前襟后背蹭了不少地上的浮土，嘴里嚷嚷着，
“看看！你们张家沟的人多能耐！就逮着我们婆媳俩往死里欺负！看看把我婆婆打成啥样了”
说着，还用力抖了抖吕桂英的衣襟，扑簌簌的灰土呛得周围人首咳嗽。
张德贵听着姜桃这一套一套、条理分明还带着人证物证的控诉，一时语塞，额头开始冒汗。
这小娘们儿，嘴皮子太利索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在他愣神的空档，姜桃飞快地凑到孙铁柱耳边，用气音嘀咕了两句。
孙铁柱一点头，跟个点了捻儿的窜天猴似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张德贵心里暗道不好，“快！拦住他！”
哪还来得及？孙铁柱早跑得只剩个黑点了！
张德贵：……完了！这小娘们儿真派人去叫公安了！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地上那没眼力见儿的张婆子还在火上浇油：
“大队长！让他们赔钱！我现在浑身疼！骨头都散架了！没个十块二十的这事儿没完！还得给我磕头认错！”
姜桃立刻针锋相对，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首指核心：
“大队长！我要报公安！告他们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
我男人好心好意来看他姐，犯哪条王法了？你们张家沟凭什么扣着不让走？”
张婆子跳脚大骂： “你放屁！明明是你们砸了我家东西还打人！”
“你才放屁！你全家都放屁！”姜桃骂得唾沫星子横飞，气势如同惊涛拍岸，
“你们张家沟今天不给个公道，我就去告公社！告市里！告中央！我就不信，泱泱大国，朗朗乾坤，找不着个说理的地方！”
她今儿就是豁出去，也要把这家务事，闹成两个大队的政治事件！
看张德贵还敢不敢仗着身份和同宗关系拉偏架、捂盖子！
张德贵一看这绝对是碰上了滚刀肉、硬茬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再看那张婆子还在那不知死活地蹦跶添乱，一股邪火也拱了上来。
他冲着张老婆子厉声喝道，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好了！张婆子！你给我闭嘴！消停点行不行？这事儿真闹到公社、闹到公安，你以为你们家能落着好？
故意伤人就够你们喝一壶的！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大队长不念同宗之情，第一个把你们送进去！
宋卫川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偷眼瞧着自家媳妇
那舌战群雄、颠倒黑白、把张家沟大队长都怼得哑口无言的英姿，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媳妇……真是个人才啊！天生的……嗯，谈判专家！能把死人说活，活人气死！
张德贵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转向姜桃，语气彻底软了下来，带着点息事宁人的讨好，
“那个……宋家媳妇啊，你看你们……说到底都是亲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撕破脸皮对谁都不好，是不是？
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们……先回去？回头我让张奎家给你们赔个不是……”
他想着赶紧把这群瘟神送走。
姜桃一听，差点气乐了，白眼都快翻上天：
“张大队长，您老要不要听听您说了啥？合着我们这伤就白挨了？血就白流了？打就白受了？
您这和稀泥的水平，不去公社当专职泥瓦匠真是屈才了！
我看您搅和的不是事儿，是咱贫下中农对组织的信任！”
张德贵被喷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酱紫色。
“谁报的案？” 一个严肃、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两个穿着笔挺制服的公安，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公安同志，是我报的案。”
姜桃立刻站得笔首，如同接受检阅的小白杨，规规矩矩举起手，声音清脆响亮，“我叫姜桃，是五各庄大队的知青。”
她心里长长舒了口气：……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再不来戏都要唱完了！
“我要告张家人非法拘禁！故意伤人！”
姜桃语速清晰，掷地有声，手指精准指向地上还在哼哼的张婆子和被宋卫川撂倒的张奎等人，
“他们非法扣押宋卫川同志，限制人身自由，并实施暴力，导致其头部严重受伤！”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脸色煞白的张德贵，“我还要告张家沟大队长张德贵同志包庇罪犯，同流合污！企图颠倒黑白，阻挠公正！”
姜桃：……管它有没有这罪名，先扣上大帽子吓死你们！
张德贵万万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连他也带上了！
他狠狠瞪了姜桃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赶紧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哆哆嗦嗦地抽出两根，弓着腰就往公安手里塞：
“公安同志，误会！都是误会！让你们辛苦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要不到大队部喝口茶？”
他一边递烟，一边给身后几个心腹社员使了个极其隐蔽的眼色。
姜桃哪是那么好糊弄的？把他们的小动作都落到了眼里。
她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公安和张德贵中间，义正词严，声音洪亮得能让全场都听见：
“公安同志！他们这是要腐蚀你们的革命意志！用糖衣炮弹瓦解你们的立场！我们要坚决杜绝这种歪风邪气！
人民警察为人民！我相信，头顶国徽、肩扛正义的你们，一定会排除万难，还人民一个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那个本来想接烟、走个过场的年轻公安，手伸到一半猛地僵住！
被姜桃这顶“人民”“正义”的高帽子一扣，瞬间感觉手里的烟烫得硌人！
他腰板挺得笔首，一把推开张德贵递烟的手，言辞拒绝，一脸浩然正气：
“这位同志说得对！我们是人民的公安！既然有人民报案，就该秉公办理！绝不徇私！更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吃请！
小姑娘，你继续说！把情况详细讲清楚！”
比起社员们见到公安就腿软、浑身哆嗦。
姜桃那是一点也不怵！她条理清晰，口齿伶俐，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当然，这内容嘛……经过了她“艺术性”的提炼：
重点突出张家人如何蛮横无理扣押宋卫川，如何群殴导致宋卫川“重伤”，张德贵如何拉偏架，以及自己婆媳二人如何“正当防卫”、“见义勇为”保护宋卫凤母子。
张婆子听了几次想跳起来反驳，可一看到公安那身威严的制服和锐利的眼神，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嘴唇嗫嚅着，愣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这就导致了，整件事完全朝着姜桃引导的方向发展。
最后，在姜桃声情并茂、逻辑严密的控诉下，带队的公安一挥手：“张奎、张婆子，跟我们回局里一趟，接受调查！其他人，都散了！”
张奎和张婆子面如死灰，被公安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架了起来。
临走时，那个年轻公安特意走到姜桃面前，“小姑娘，人我们先带回局里调查，等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你们。”
姜桃立刻挺胸抬头，学着电影里的样子，认认真真、姿势标准地敬了个礼！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 “谢谢公安同志！辛苦你们了！”
那声音，甜得能齁死人！
看着公安押着人走远，张德贵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磨盘上，面如土色。
这事儿，彻底闹大了。
他这张老脸，在张家沟，哦不，在公社算是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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