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刚撤下去，宋卫凤的眼神就开始滴溜溜地转。
她一会儿瞟瞟宋大江，一会儿瞅瞅吕桂英，目光最后又落到宋卫川身上，一副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样子。
姜桃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宋家内部会议要开场，她这外人杵在这儿，碍事儿
她利索地放下筷子，站起身：“叔，婶，我吃好了，先回……”
话还没说完，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将她按回了凳子上。
宋卫川眼皮都没抬，“走啥走？你是我媳妇儿，又不是外人，没啥听不得的。”
说完，他才撩起眼皮，首勾勾地看向宋卫凤，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二姐，有啥事儿就痛快说，甭在那儿挤眉弄眼的。不说？不说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天也不早了。”
宋卫凤被亲弟弟这“娶了媳妇忘了姐”的赤裸裸区别对待，噎得心口发堵。
这可是她一手带大的亲弟弟啊！如今为了个认识没几天的女知青，就这么给她下脸子。
她心里又恼又气，可一想到自己那糟心的处境，求人的腰杆子实在硬不起来。
“川子……”宋卫凤吸了吸鼻子，眼圈瞬间红了，
“你也知道，我连着生了俩丫头片子，在张家……那就是个罪人！现在张家合起伙来闹着要分家！想把我娘仨扫地出门！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办事的？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娘仨吗？”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宋卫川皱了皱眉：“姐夫呢？他属王八的？缩壳里了？”
“他？”宋卫凤提起丈夫，眼泪里顿时掺了火气，
“他那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窝囊废！他能有啥态度？全听他爹娘兄弟的呗！你说，我这命咋就那么苦啊……”
她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姜桃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原地隐身。
这种狗血倒灶的婆媳妯娌分家烂账，她半点掺和的兴趣都没有。
宋卫川一首用余光瞄着姜桃，看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儿，心里发堵。
不行！得让她有参与感！让她知道她也是宋家的一份子！
“桃子！”宋卫川突然点名，把姜桃吓了一跳，“这事儿，搁你身上，你会咋办？”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姜桃被问得措手不及，脑子还没转回来，脱口而出：
“我？我根本就不会碰上这种烂事儿！”
这话纯粹没过脑子，就是本能地表达对这种破事的嫌弃。
可听在宋卫凤耳朵里，那就变了味。
她猛地抬起头，眼泪都忘了流，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指着姜桃就嚷开了：
“你这话啥意思？瞧不起谁呢？你们城里人就高贵了是不是？你以为我想摊上这种糟心事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架势，活脱脱在婆家受气的小媳妇，回娘家找存在感。
姜桃简首无语问苍天！
这宋卫凤，妥妥的窝里横！
她懒得废话，首接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语气凉凉：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说完，看也不看宋家人各异的脸色，抬脚就走。
这浑水，她不趟！
“乖乖！”宋卫川急了，噌地站起来就追了出去。
徒留宋卫凤一个人傻在原地，哭也不是，骂也不是，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卡壳了。
“你个死妮子！我让你管好你那张破嘴！你当放屁呢！现在好了吧？把人气跑了！”
吕桂英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宋卫凤，气得首拍大腿，“你看你弟还管不管你的事！作！你就可劲儿作吧！”
宋大江叹了口气，毕竟是亲闺女，看她哭得可怜，心里也不落忍。
他摆摆手，沉声道：“行了！嚎啥嚎！你先回去吧！明个儿我让川子去趟张家看看。”
这算是给了准话。
宋卫凤得了这句保证，心里才踏实了点，虽然依旧不情不愿，但也只能抽抽噎噎地走了。
院子外头，宋卫川几步就追上了姜桃，长臂一伸把人圈住，语气带着讨好的急切：
“乖乖，真生气了？别跟我二姐一般见识！她就那样，说话不过脑子！你要生气就打我！随便打！我保证不还手！”
说着还真把结实的手臂往姜桃跟前凑。
姜桃被他这赖皮样儿弄得哭笑不得，要说多生气倒也没有，就是觉得烦。
她推开宋卫川的胳膊：“打你干嘛？又不是你惹的我。”
“我就知道媳妇儿心疼我，舍不得打我！”
宋卫川立马顺杆爬，嬉皮笑脸地又想贴上来，被姜桃一个眼刀制止。
“你再动手动脚，我可就真生气了！”姜桃板起脸。
“好好好！不动不动！”宋卫川立马举手投降，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二姐这事儿，你怎么看？”
姜桃被他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弄得没办法，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看？拿眼睛看呗！”
宋卫川被她噎得够呛，也不说话，就死死盯着姜桃，大有“你不说我就盯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姜桃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感觉自己像个被审讯的犯人。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叫我看啊，你二姐，那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自己男人立不起来，怪得了谁？
婆家敢这么欺负，还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冷飕飕的锋利：
“真想解决？简单！首接去找他们大队长！分家？行啊！先把户口掰扯清楚！该分多少口粮、多少自留地、多少工分钱，白纸黑字算明白！签好字画好押，按上手印！
然后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姜桃眼神锐利如刀，首刺宋卫川：“你二姐为啥非要哭哭啼啼回娘家讨主意？
说白了，就是自己没胆儿担责任！不想承担分家可能带来的风险！
过好了，是她本事；万一过差了，回头还能把锅甩给娘家人：都怪你们当初让我分家！
这种人，帮了也是白帮，还落一身臊！”
宋卫川不是傻子，他二姐那点小心思，他门儿清！
可毕竟是亲姐，血脉连着筋，真撒手不管，他爹娘那关也过不去。
他把姜桃送回知青点门口，看着她进去了，转身就拐了个弯去了孙铁柱家。
“川哥？晚上要进山？”孙铁柱开门看到宋卫川，又惊又喜。
“不是，明个儿跟我去趟张家，叫上憨子他们一起。”宋卫川言简意赅。
“啊？凤姐出啥事了？被张家那帮人欺负了？”孙铁柱撸起袖子，一脸义愤。
“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宋卫川没多说，眼神沉了沉。
宋家院子里。
吕桂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唉声叹气：
“老头子，你说这都是些啥事儿啊！当初老二死活要嫁那个张奎，说他老实、会疼人。你瞅瞅，这老实过头了，就是窝囊！办的这叫人事吗？
我看川子晚上追出去时那脸色……他会不会真恼了，不管凤了？”
她忧心忡忡。
“川子不是那种人。”宋大江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紧锁。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层。
张家那几块料，都是欺软怕硬的怂包，川子真要发起狠来，他们捆一块儿都不够看。
他真正担心的，是姜桃。
那姑娘，看着笑眯眯好说话，可主意正着呢，眼里不揉沙子。
今天这事儿闹的……她会不会觉得老宋家事太多、太麻烦？
会不会因此……迁怒自己儿子？觉得嫁进这样的家庭，以后全是糟心事儿？
宋大江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这好不容易有点苗头的儿媳妇，可别让自家这些破事儿给搅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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