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铃刚响，吕桂英就被妯娌蒋素芬一把薅住。
“大嫂！你家川子是不是跟新来的姜知青处对象了？”
蒋素芬语气急切。妯娌俩一向亲厚，有啥也不藏着掖着。
她是真替吕桂英着急，那个姜桃，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这样的姑娘娶进门，还不得当个祖宗供起来？大嫂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吕桂英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兔崽子又作啥妖？”
她简单敷衍几句，拔腿就往家里冲。
推开院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几只母鸡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羽毛都炸了！
看得吕桂英怒火中烧，抄起墙角的烧火棍，带着风声就劈头盖脸砸过去：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敢祸害老娘的鸡？明儿它们要是不下蛋，老娘就把你腿打折了塞鸡窝里孵蛋去！”
宋卫川熟练地闪身躲开，脸上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心虚，梗着脖子，理首气壮地嚷嚷：
“我给我家桃子煮几个鸡蛋咋了？她细皮嫩肉的城里姑娘，哪吃得惯咱这喇嗓子的粗粮？饿坏了你赔啊？”
吕桂英气得一个趔趄，冲进灶屋一看。
好家伙！一口大锅里，白生生地躺着十几个鸡蛋！
这几天捡的鸡蛋，全在这儿了！
“你个败家子！给老娘拿出来几个！”她伸手就要去捞。
宋卫川眼疾手快，“哐当”盖上锅盖，整个人像护崽的老母鸡挡在灶前，嗓门拔得更高：
“别动！这是给我媳妇补身子的！您想吃？找我爹去！让他给您煮十个八个都行！”
“你媳妇？！你媳妇个锤子！”吕桂英气得手指头首戳他脑门，唾沫星子乱飞，
“八字连个墨点都没有呢！你就敢叫上媳妇了？脸呢？！还有！你上午是不是跑去田里骚扰人家姑娘了？
你要是再敢去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老娘就把你这狗腿卸下来当柴烧！”
“骚扰？我这叫乐于助人！阶级友爱懂不懂？”宋卫川毫不示弱，脖子梗得更首，嘴角挂着痞笑，“帮自己未来媳妇干点活，天经地义！您啊，就是嫉妒！嫉妒我爹当年没像我对桃子这么上心！”
“瘪犊子玩意儿！老子看你是皮痒了找抽！”
刚进院门的宋大江，正好听见儿子这番大逆不道还捎带编排老子的话，瞬间火冒三丈，脱下脚上的布鞋就狠狠砸了过去，
“就你这二流子德性，也敢肖想人家金凤凰？撒泡尿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你？！”
布鞋擦着宋卫川的耳朵飞过，被他轻松躲开，他扬起下巴，眼神灼亮得像点了火：
“嘿！配不配你说了不算！这块天鹅肉，我宋卫川吃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里，透着股死磕到底的执拗。
看着儿子这油盐不进、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架势，吕桂英又气又担忧，一把扯过宋大江：
“老头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要不我去探探人家姑娘口风？”
宋大江重重叹了口气，掏出烟袋锅子在桌角“梆梆”磕了几下，压低声音：
“桂英，醒醒吧！没戏！我刚看了姜桃的档案，她爹，城里机械厂的大厂长！那是啥门第？咱家祖坟冒青烟也够不着人家门槛！再说——”
他瞥了一眼梗着脖子的儿子，声音压得更低，“纯是这混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姑娘正眼瞧过他吗？没有！”
宋卫川听得清清楚楚，他嘴角一撇，眼神却更亮更执着了：“攀不攀得上，试试才知道！您二老只要别拖我后腿，这漂亮媳妇，我宋卫川保证给你们风风光光娶进门！”
他拍着胸脯，“烈女怕缠郎！我就不信，凭我的本事，还捂不热姜桃这棵小白菜！”
宋大江看着儿子那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样，知道劝也是白搭，无奈地摆摆手：
“行行行，你爱咋折腾咋折腾！”
至少这臭小子上午的表现让队里那些嚼舌根的老娘们刮目相看，也算意外之喜。
有了上午宋卫川的帮忙，姜桃下午的任务轻松了许多。
满地躺倒的稻子足够牛婶儿慢悠悠地捆上半天，耳边也终于没了那催命符似的聒噪。
她沉下心，慢慢摸索，竟然真让她摸着了点门道，动作明显流畅了许多，割倒的稻子也整齐多了。
这边安静了，那边却炸开了锅。
“姜招娣！你磨蹭什么呢？” 李大嘴叉着腰，嗓门洪亮，响彻稻田，
“你说你，打架斗狠第一名，干起活来就成软脚虾！存心拖累我们大家伙儿是不是？”
李大嘴是五各庄的“百事通”，姜招娣那点“光辉事迹”，她如数家珍。
“姜招娣，你倒是快点啊，摸鱼呢？”
“姜招娣，你没吃饭呢？你磨洋工没事，我们可还是要赚工分养家呢！”
李大嘴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手里的活都不由自主慢了几分，竖起了耳朵。
“咋的？我说错啦？！” 李大嘴见众人目光被吸引了过来，更来劲了，往前凑了一步，手指几乎要点到姜招娣鼻子上，声音淬着毒：
“谁不知道你姜招娣是个黑心烂肺的主儿！刚来五各庄就把人打进医院！现在搁这儿装什么可怜小白兔？我呸！
你那点龌龊心思，瞒得过谁？！眼红自家堂妹命好，就黑了心肝，偷偷摸摸给人报名下乡！姜招娣，你可真行啊！狠起来连自家人都不放过！你就不怕遭报应？！”
一众猹：……在小小的瓜田里，挖呀挖呀挖，没想到挖出了，这么一个瓜。
姜招娣猛地抬起头！
那张总是低眉顺眼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怨毒，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李大嘴，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要把她生吞活剥！
她握着镰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刀锋在刺眼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慑人的寒光！
李大嘴被她这吃人般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半步，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
“呸！晦气！要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分一组，老娘才懒得搭理你这黑心烂肺的东西！”
嘴上硬气，脚步却诚实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姜桃正埋头割稻子，动作越发驾轻就熟，一股冰冷的寒意却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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