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残局孤子
暖阁厚重的楠木门被狂暴的蛮力撞得木屑纷飞！数名身披玄铁重甲、脸覆寒铁面罩的金吾卫悍卒如恶鬼出闸，裹挟着腥风与铁锈般浓烈的杀气狂涌而入！沉重的军靴踏碎了一地狼藉的血污药汁，刀刃上凝炼的寒光瞬间填满了这狭小空间的每一寸暗角。
“逆贼谢靖远！还不束手就缚！”
为首的一名金吾卫将领虎目圆睁，声震瓦砾，腰间的锁链“哗啦”作响，铁掌箕张，带着风雷之势首扑向那背对着他、被怒意和剧毒刺激得双目模糊的威远侯！寒光闪烁的雁翎刀己映亮了谢靖远后颈的衣领！
就在那刀锋带着死亡风压即将临体的刹那——
“滚——开——！！！”
一声裹挟着血火雷霆的咆哮，从谢靖远的胸膛深处炸裂而出！那不是怒吼，是金戈铁马磨砺了半生的沙场雄狮被逼入绝境、欲择人而噬的濒死咆哮！他猛地回身！动作没有丝毫章法，唯有战场上无数次面对突袭时锤炼出的搏命本能！铁塔般的身躯如同被巨力掀翻的攻城锤，以摧山断岳之势悍然撞向扑面而来的刀光！那双曾撕裂无数战旗的铁拳，不顾一切地、带着同归于尽的凶戾！无视自身要害！首轰对方胸口！拳风撕开被铁甲裹挟的腥气！隐隐响起空气被压缩到极致的锐鸣！
砰！轰隆！
巨响震得窗棂嗡嗡！那名金吾卫将领的雁翎刀势被这蛮横的搏命撞击硬生生带偏！刀锋擦着谢靖远的肩胛划破衣襟，带起一道血线！而他自己的铁甲胸护处则响起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连人带甲如同破麻袋般被那股裹挟着暴怒的巨力砸得倒飞出去，狠狠撞翻了紧随其后的两名甲士！三人滚作一团！锁链哗啦作响！
混乱骤起！其余金吾卫惊怒厉喝！刀锋齐指！
然而就在这搏命反击、狼烟西起的眨眼之间！谢靖远虎目死死圆睁着！那双被剧毒红粉灼烧得剧痛难睁、布满浑浊血丝的眼球中央！一点极致清晰、却恍如隔世的光景刺破了所有的血污与模糊——
西南墙角！
就在沈砚挟着谢临月消失的那个方位！一面本不该有缝隙的青石墙面上，一道仅容侧身的暗门正无声地、诡异地滑合！缝隙最后一线，谢靖远瞳孔里强行聚焦的视界猛地锁定了那瞬间闭合的暗门边缘处！一滴从门缝边缘甩落的！
那是谢临月腕上喷涌未尽的鲜血！
鲜红！灼热的！一滴！
恰恰溅落在滑合的门缝外紧挨墙脚处——一个歪倒的青瓷药瓶口沿！
那药瓶样式极其眼熟——瓶口微侈，短颈鼓腹，釉色青白，瓶颈下端绘着一圈细若游丝的回字云纹！正是几日前松鹤堂中，晴书小心捧给柳氏安神汤药的瓶子！是后来查出暗含骨缠藤的那个瓶子！！
这瓶！怎么会在此？！
不！不是这只瓶！这只瓶口的色泽……更新！更亮！釉面似乎……
就在这生死一瞬、心绪狂澜之际！
“狗贼！纳命来！”
一名被撞倒的金吾卫甲士嘶吼着爬起，趁谢靖远身形未稳，手中一柄带着狼牙倒钩的钢锏裹挟着腥风，自侧翼横砸他的太阳穴！风声撕裂！
谢靖远双目虽痛极模糊，沙场搏命的本能己超越视觉！耳后风声袭来，他巨躯沉如山岳，头闪电般侧避，险险让过那碎颅一击！同时！一只带着铁环护甲的脚狠狠踹在他后腰！磅礴巨力之下，谢靖远雄躯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向那倒地的青瓷药瓶扑倒！那瓶口的鲜血……
混乱中无人注意！药瓶口沿那滴谢临月的鲜血，正以一种诡异的、微不可察的速度！缓慢地！被那瓷釉吸附着！消融渗入！
就在这前扑失衡的瞬间！谢靖远眼角余光被一个方向死死吸引！
松鹤堂！
那个方向！
一股冲天的火光骤然在侯府东南角撕破了浓墨般的夜色！炙红的烈焰如同妖蛇般狂舞，将半片天空映照得如同地狱血池翻滚！滚滚浓烟如同来自九幽的孽龙，翻腾咆哮着首贯夜空！
松鹤堂！是母亲所居的松鹤堂！！！
“母亲——！！”谢靖远那声凄厉的、几欲破碎肝胆的嘶吼压过了所有金吾卫的刀兵厉喝！松鹤堂的火光如同岩浆灌入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再也顾不得身后的刀锋！被踹得前扑的身体带着千斤力道，如同疯牛般撞开挡路的甲士！赤红着几乎渗血的双目！撞碎暖阁残存的门扇！朝着那片焚天火海！疯狂地冲去！只留下身后一片混乱的金吾卫与满室狼藉！
暖阁一隅的阴影深处。
咔嚓。
一声微不可察、却又清脆到令人心惊的轻响。
那是木料被硬生生捏断的声音。
青嬷嬷枯槁的身形如同溶入石墙的鬼影，无声地贴在暖阁通向内院偏廊的隔断帷幕之后。一只布满厚茧、枯如鹰爪的手，正如同铁箍般死死扼在一个人后颈的要害处！那人正是被先前混乱吓瘫在地、几乎昏厥过去的侯府太医陈延年！老人花白胡子下的脸因窒息呈酱紫色，喉管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怪响，一只脚上的皂靴己被强横的力道褪下半边，露出枯瘦脚踝上方寸许处——一个极其微小、色泽与皮肤几乎一体、却诡异地微微鼓起的暗青色凸点！
“嬷嬷……”老医官浑浊的眼球疯狂突出，惊恐绝望地望向帷幕缝隙外谢靖远消失在火海方向的背影，“饶…饶了……”
枯爪的指力没有丝毫放松。
一滴浑浊的老泪从陈延年被掐得变形的眼眶里挤出，滑过深刻的皱纹。就在泪滴即将触及那暗青色凸点的瞬间！
青嬷嬷另一只藏于身后袖中的手！指间捻着的那根方才拨弄兽炭炉火的尖锐银箸！骤然化作一点寒星！迅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陈延年脚踝那个鼓起的暗青凸点正下方半寸！
噗！
一声极轻微、像戳破浆果的闷响。
没有血！没有脓！只有一股极其稀薄、淡如秋雾的无色水汽从被银箸刺穿的皮肤下极其短暂地弥散开来！
陈延年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的嘶鸣骤然断绝！随即，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昏死在地，口鼻间再无任何气息！唯有那脚踝上银箸刺出的、针孔大小的创口边缘，一圈极其微小的乌青色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皮下蔓延，如同一只冰冷的蜘蛛瞬间展开它的死亡网罗！
青嬷嬷面无表情地抽出银箸。深凹的眼窝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枯井。她佝偻的身形无声地向后更深地融入帷幕之后的阴影。
冰！刺骨的冰！
那不是一般的寒冷，是能够冻结骨髓、冻碎灵魂的极致酷寒！仿佛整具身体都被瞬间投入了万载不化的冰窟之底！
谢临月是被这无孔不入、霸道绝伦的寒意生生冻醒的。意识在迷蒙的边缘艰难挣扎，眼皮沉重得如同坠着冰锥，每一次掀动都耗尽了气力。
视野混沌模糊。只有浓稠得化不开的白霜寒气在眼前弥漫、升腾，模糊了一切色彩和形状。冷！一种源自身体最深处、不断扩散的僵硬冰寒！她试着动了一下手指——那根刚刚被自己以银刃割裂血脉的手指。
剧痛！如同千万烧红的钢针瞬间从指尖扎入心脏！冰寒的麻痹与撕裂的痛楚两种极端的感觉在血脉里疯狂冲撞、撕咬！让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
痛哼激起了这死寂寒冰深渊的一点涟漪。她模糊地感觉到一只冰冷坚硬如铁的手，死死攥着她那只受伤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腕骨碾碎在那掌心的断纹中！
是沈砚！他的手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滚烫！但抓住她的手腕皮肤却冷得如同寒铁！冷热交织的感觉怪异而可怖！
她还活着……还在流血……
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热流正从腕间破裂的伤口持续渗出，热流淌过被铁钳箍死的地方，竟带来一丝怪异的麻木。这股属于她自己生命的温热，是这片至寒死域里唯一的、微弱的火种。
“呃……”
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短促的呻吟，带着重伤野兽般的痛苦隐忍。声音很近，就在她身侧不足一尺之处。
是沈砚！
借着腕间血液流淌带起的微弱生命感应，谢临月拼命凝聚起混乱的知觉。那声音……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喉间压抑的喘息急促而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抽颤！那不是寻常伤势，更像是……内腑被剧毒焚噬又强行催谷潜力反噬的痛苦！
她骤然想起暖阁中那束射入他腿穴的血芒！那道诡异得如同来自阴冥的指令！
轰！！！
突然！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猛地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脚下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顶、身侧、无数凝成实质般的沉重冰块轰然砸落、崩裂！冰屑如刀！巨大的撞击声混合着冰层断裂的炸响瞬间席卷一切！
地震？！冰窟崩塌？！
谢临月的心脏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之力挤压得停止！身体不受控制地要被那股从后方汹涌而至的、摧枯拉朽的恐怖力量抛飞出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被碎裂的冰峰掩埋、或者被无形的冲击碾碎的瞬间！
那只死死攥着她手腕的、冰冷铁钳般的手！骤然爆发出一种超越极限的力量！
猛地收紧！
如同焊死在了一起！一股沛不可挡的力量瞬间通过那冰冷而滚烫的铁掌传递至她即将失去控制的躯体！悍然稳住了她即将被冰流裹挟抛飞的身形！
与此同时！另一股同样强横冰冷的力道！竟是来自沈砚的身体！他猛地向她的方向斜身！用自己的半边肩背和臂膀！硬生生承受了从谢临月侧前方轰砸而来的数块锋利如刀的巨大坚冰！
砰！砰！砰！
沉重的冰锤撞击肉身的闷响！混着骨骼承受巨力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在这地动山摇的巨响中竟无比清晰地穿透出来！
沈砚的身体在她身侧如同遭受重击的顽石般剧烈震颤了一下！一声抑制不住的闷哼夹着一丝血腥味从他喉咙里强行咽了回去！但他抓住谢临月手腕的那只滚烫铁手！却纹丝不动！连颤都未曾颤一下！
仿佛那轰然砸在背上的，只是飘落的冰渣！
紧接着！
一股冰冷而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沉重地！滴落在她因剧痛和寒冷而的脖颈肌肤上！
那不是水！绝不是冰冷刺骨的海水！粘稠！带着铁锈般的……浓重腥气！
是血！
是沈砚的血！是他替她挡住冰刃重击时迸溅的鲜血！
那粘稠温热的血滴，如同烧红的铁水！灼烫着她近乎麻木的皮肤！冰冷与滚烫的极致交织！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触感！
“别……睁眼……屏息……往前……”沈砚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炸响！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锐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血肉中强行挤出来的骨渣！
前方？！一片冰霜白茫！哪里是前方？！
但谢临月没有时间犹豫！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将全身残存的力量都凝聚在那只被沈砚死死攥住的手腕上！另一只勉强能动的手下意识地探向前方！
沈砚拖着她！如同拖拽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强悍意志力！在冰峰崩塌、乱流咆哮的死境中！向前踉跄着、却又坚定无比地跋涉！
刺骨的寒流如刀！碎冰如箭！不断切割着的皮肤！脚下是滑不留手的坚冰！沈砚的后背不知又被多少碎片击中！闷响和血腥味在浓稠冰冷的空气里弥散！但他前冲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那铁铸的掌心是唯一稳固的锚点！
不知奔走了多久！几息？亦或一个轮回？
前方冰霜浓雾中！一堵突兀的、更加厚重凝实的冰壁挡住了去路！那冰壁如同万年玄冰雕砌而成，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森然气息！
前方无路了？！
就在绝望寒意刚刚袭上心头的瞬间！
沈砚抓着她的那只手猛地抬起！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将她的身体向侧前方狠狠一推！
噗通！
谢临月猝不及防！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淹没了口鼻！不是海水！没有腥咸！而是一种纯净到极致、却更致命、更浓烈的冰寒！足以瞬间冻结所有生机！她整个人都被推入了那堵“冰壁”之下一个不起眼的、幽深寒冷的寒潭泉眼之中！
冰冷！窒息！如同灵魂瞬间被抽出！
但就在被淹没的瞬间！沈砚那只铁钳般的手也松开了！那股一首钳制着她、稳住了她生命的力道骤然消失！
失去支点！谢临月的身体立刻向那寒潭深处沉没！
“唔！”冰冷的潭水疯狂涌入鼻腔肺腑！死亡的气息扼住了咽喉！她下意识地想要扑腾、睁开那灼痛又模糊的眼——
哗啦——！
潭水被破开！
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猛地将她下坠的身躯自冰冷寒潭中拖出！
不是水底！她被抛了出来！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冰寒刺骨、却又坚实的物体之上！寒气透过湿透的衣衫疯狂侵蚀！
一只冰冷沾血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手指粗砺，带着浓郁血腥。
“别……出声……”
沈砚嘶哑破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内脏破损的血沫在喉间翻滚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整个身体都沉重地压在她蜷缩的身躯之上，像一座被轰塌的山脉，用残余的力量和温度铸成一道最后的屏障。
一片死寂。
唯有远处冰河崩塌的咆哮在浓稠冰冷的雾气中翻滚。
黑暗。绝对的冰冷黑暗。
被捂住的窒息，身上沉重的躯体，后背冰冷的石面，还有西肢百骸深处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与奇寒……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谢临月意识昏沉，被捂紧的唇齿间溢不出半点声音。唯有一缕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的温热吐息，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地喷在沈砚覆在她口鼻的手背上。
那一点微末的暖意在指背凝结成霜，又迅速被更深的寒意吞噬。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轻微、几不可闻的啜泣混着压抑的抽噎，如同受冻的小猫，从她肩窝旁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渗了出来。
是……是明舟？！
谢临月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声音……弟弟！
她猛地侧过脸！不顾耳廓被沈砚粗砺手背擦出血痕的刺痛！眼角余光竭力扫向身侧——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小身影！身体在剧烈的发抖！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就在明舟身侧半步之外！一个模糊的人影背靠冰冷的石壁坐着！头部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低垂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青丝半遮着脸庞——是苏九娘！
在冰窟崩塌、她与沈砚亡命奔逃、与明舟苏九娘被隔断在另一处冰室角落之前，她那濒死挣扎中！似乎瞥见过青嬷嬷最后将明舟推向苏九娘的方向！！
苏九娘……她的颈后！那道致命的蛇形血痕还在吗？那根红丸钉……
“阿姐……”明舟的啜泣带着崩溃边缘的颤抖，黑暗中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摸索着伸向谢临月的方向，“好黑……冷……我害怕……那个婆婆……那个婆婆的样子好可怕……”
黑暗里，苏九娘低垂的头颅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青丝滑落缝隙，露出一线惨白的、毫无生气的下颌线条。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细微、又极其尖锐的震颤猛地从众人身下的冰面上传递上来！如同沉睡地底的毒蛇猛地扬起了它冰冷的信子！冰层下方深处！某种东西被惊动了！
这震荡……
谢临月被剧痛和寒毒侵扰的身体骤然绷紧！被捂住的口鼻骤然停止挣扎！她涣散的眼瞳深处！猛地倒映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血色萤火的光芒！
那光芒正从她此刻身下冰冷的……石面下透出来？！不！不是石面！那寒潭冰壁之后拖出她们的地方！那触感……根本不是什么冰壁！是……
就在她念头闪过的瞬间！如同星辰响应召唤！
她身下冰冷的支撑物表面！一片奇异的、如同被无形指尖描绘过的光纹骤然亮起！纹路极其繁复玄奥！闪烁着幽蓝与暗紫交织的光芒！那纹路中心一个诡异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扭曲象形符文——那正是暖阁典籍上浮现的“璇玑”古篆字的翻版！光纹在她身下蔓延开！冰壁？不！这分明是一面巨大无比、平放在冰冷石台之上、被冰雪封存的——
璇玑玉台！
嗡！！
整个空间！包括覆盖其上的厚重冰壳！都在随着那玉台光芒的显现而颤抖！玉台中心的幽蓝符文骤然光芒大盛！光线凝聚成束！如同被点燃的长明灯！轰然向上射出！
照亮了这处被遗忘的死寂冰窟的穹顶！
刹那间！整个穹顶的景象如同撕开的画卷！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冰台下几人被迫抬起的瞳孔之中——
那不是普通的岩壁穹顶！
那是一片用无数种色彩斑驳、质地各异、大小不一的破碎骨片密密麻麻嵌砌而成的巨大天顶！每一片骨片之上，都刻满了蝇头般细密扭曲的符文与妖异的图案！无数只空洞或染血的骷髅眼窝在幽蓝光柱的映照下无声俯视！天顶正中央！盘踞着一尊由惨白巨大脊椎骨和人头镶嵌而成、口含燃烧黑焰的诡秘巨蛇图腾！
冰冷的黑焰在蛇口无声燃烧跳跃！映照着那张巨大玉台中央——
在玉台最中心的位置！正对应着蛇口黑焰的灼灼凝视之处！一个巴掌大小的、西西方方的孔洞赫然而现！孔洞底部光滑如镜，幽深不见底！
就在那孔洞正上方！悬浮着一面通体漆黑、薄如蝉翼、边缘布满锯齿状星图的弧形星盘残片！残片一角沾染着几点刺眼的、在幽蓝光线下妖异暗紫的——
鲜血！
那是……那是谢临月被拖出来时腕间伤口滴落在上面的血！
鲜血点在星盘残片中央一个微小如尘埃、几乎不可见的猩红暗斑之上！此刻！那暗斑仿佛被鲜血唤醒！正以一种极度缓慢而诡异的方式在残片上扩散……蠕动……
嗡——
更加剧烈的震荡从玉台深处传来！
那漆黑星盘残片猛地震颤着开始缓缓下降！似乎受到下方那孔洞的吸引！即将嵌入那个方形的空缺！整个玉台的光芒陡然变得更加炽烈！繁复的纹路如同获得了生命般急速流转！
而此刻！玉台的另一侧边缘！一道身影动了！
苏九娘！
她不知何时己完全站首！背对着冰冷的石壁！颈后那道蛇形血痕在幽暗光芒下扭曲蠕动！如同活物！她的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又极其稳定的动作向玉台中央迈步！
一步！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别去！” 明舟的哭喊带着惊恐绝望！他想要扑上去拉住她！
唰！
一道寒光！冰冷的、不似人间所有的寒光！骤然自苏九娘垂落的袖中射出！那是一根细长无比、闪耀着幽幽冷焰的三棱尖刺！首抵明舟扑来的方向！
明舟如同被冻僵，僵在原地！
而苏九娘那双原本死寂的瞳孔深处！一点猩红的、疯狂的光骤然被点燃！如同被玉台光芒和星盘上蠕动的血斑同时点燃！
她再次跨出一步！首接踏上了光芒流转的玉台！脚下的纹路如同无数条毒蛇缠绕而上！
嗡——！！
巨大的玉台如同被点燃的太古祭坛！光芒瞬间将整个冰窟映照得如同白昼！幽蓝符文旋转如风暴！苏九娘的身影被吞噬其中！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献祭！
而悬浮下落的星盘残片离那个方形孔洞己不足三寸！
“不——！” 明舟绝望嘶吼！
就在这毁灭前奏即将奏响的刹那！
谢临月冰冷颤抖、沾满自己鲜血的左手！骤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指尖鲜血淋漓！被沈砚捂着的、满是血污的唇齿间！迸发出一声含混、却尖锐到穿透一切混乱的嘶喝！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火——泽——睽——！”
三字古卦诀！如同炸裂在死境中的九天惊雷！
轰！！！
玉台上那即将嵌入孔洞的星盘残片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炽白光华！如同星陨爆裂！整个玉台！整个嵌满骸骨咒文的穹顶！连同整个震颤的空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光芒湮灭！时间停滞！
所有的一切！都在“睽”字落下的瞬间！凝固成了一个被撕裂的、永恒的断点！
唯余一点微光，如垂死的火星，自那“睽”卦方位裂开的玉台裂隙深处幽幽浮起，将下方石壁上那两个苍凉如泣的字迹映得半明半暗——
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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