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泻”“狐仙”外加“省钱崩盘”,平安县衙的低气压持续了好几天。李县令捻着胡须,看着窗外渐圆的月亮,又瞥了眼书架上那本翻烂的《唐诗三百首(附注释)》,决定搞点“风雅”之事冲冲晦气。
一拍脑门!
“来人!传令!”李县令对恭立听训的陆小饭吩咐,“月圆将近,本官当以诗书礼乐教化一方!三日后,衙门后院设‘赏月雅集’!请……嗯……主要衙门人员参加!都给我好好准备点风花雪月的节目!诗!对!对对子也成!谁做得好,赏……嗯……铜钱十文!”
消息一下达,如同在粪坑里投了块石头——只闻其声,不见其风雅。
钱多宝捏着停职反省的文书(扣俸状态),三角眼滴溜溜转:十文钱?虽然少,但苍蝇腿也是肉!诗?他大字认不得一箩筐。但他有省钱绝技啊!展示省钱,不就约等于风雅?他立马扎进他那堆破烂堆里翻找起来。
赵铁柱正抄着扫帚在后院假模假式罚扫地(禁足变相劳动),闻令脸都绿了:“诗?杀猪刀俺认得!风花雪月?那玩意能挡刀还是能砍人?这不是要俺老赵的命嘛!”他烦躁地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子。砰!石子砸进荷花缸,惊得一条锦鲤跳出水缸又摔了回去。
孙大娘则拍着案板兴高采烈:“雅集?聚会?那得多大的菜量!吃……哦不,诗词歌赋……那就……那俺就做点‘应景’的点心包子!保管让他们吃了都文思泉涌!” 她兴奋地在灶台旁翻箱倒柜,寻找“灵感”材料。
陆小饭被委任为“雅集司仪”,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节目单(目前只有他自己临时写的两首打油诗撑场面),看着这帮同僚的愁容和诡异的热忱,感觉后槽牙有点隐隐作痛。这雅集……怕是要变刑场。
赏月雅集当晚。
县衙后院勉强布置起来。几张缺腿的八仙桌用砖头垫着围成圈,桌上摆着几碟盐水毛豆(钱多宝赞助)、一盘蔫了的柿饼(孙大娘友情提供)。唯一撑场面的是一小坛浑浊的黄酒(据说是隔壁酒铺的赠品)。唯一算得上亮点的,是悬在头顶那轮将圆未圆的明月。
李县令坐在主位,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宝蓝团花绸衫(袖口还有点油渍),努力摆出文人姿态。衙役们穿着打补丁的皂服,缩在桌边,紧张得手脚不知往哪放。整个场面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强颜欢笑”的尴尬。
钱多宝第一个自告奋勇(为了那十文钱)!
“大人!诸位同僚!今夜月朗风清,正是吾辈以文会友……呃,切磋技艺之良辰!” 钱多宝搓着手,站在圈子中央,绿豆眼在月光下闪着“智慧”的光,“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墨宝需纸张承载!故在下特献上省墨省纸之妙法——‘万物归源·唾沫凝物回春术’!”他得意洋洋地举着一叠粗糙发黄的厕纸(从他自己库存里薅的)!
“唾……唾沫?”众人懵了。
“正是!”钱多宝唾沫横飞,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此法取自古礼,‘以津唾化育万物’!其法至简!且看!” 他拿起一张厕纸,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饱含深情地、如同对待绝世珍宝,狠狠地“呸!”了一声!一大坨粘稠湿亮的唾沫精准地啐在纸面上!
“啊!”一位年轻衙役忍不住低呼,捂住了嘴。
钱多宝恍若未闻,用手指沾着唾沫,极其认真地在纸上涂抹、粘合……似乎在演示如何用口水修补?他一边涂抹,一边口若悬河:“省墨!省纸!唾沫取之不尽!此等环保之法,上应天象(指着月亮),下恤民情!乃吾辈勤俭持家、对抗流寇后勤之……” 他说得慷慨激昂,身体也跟着摇晃,唾沫星子在月光下如同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
恰在此时!
一阵穿堂风吹过,卷起了桌上一张不知谁写的破诗稿!
那轻飘飘的纸片,如同一只白蝴蝶,在风的裹挟下,飘飘悠悠,方向不偏不倚,正好朝着唾沫横飞的钱多宝飞去!
“啪!”
那张纸,精准地、严丝合缝地,糊在了钱多宝唾沫横飞的右脸上!
粘住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半秒。
钱多宝保持着演讲姿态僵在原地,脸上糊着纸,纸上还沾着他刚啐出来的新鲜唾沫!月光照着他半边脸,以及从纸下隐约透出的、因为惊愕而瞪圆的绿豆眼。
“噗……”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破了第一声。如同点燃了引信!
“噗嗤!”“哈哈!”“哎哟妈呀!”“纸……纸粘脸上了?” 压抑不住的哄笑声瞬间爆发!
钱多宝狼狈地扯下脸上的纸,脸上一片粘腻的纸浆印子,狼狈不堪,但钱多宝式倔强再次发作!
“看!这就是证明!”他指着脸上粘下来的纸屑和唾沫混合物,声音尖利地掩饰尴尬,“粘得够牢!说明此法可行!若用此法粘补告示、公文、案卷……”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大风吹来,卷得他手里那叠厕纸哗啦啦飞散开来!
“我的纸!”钱多宝尖叫着伸手去抓!
动作太大!他头上戴着的、用来遮掩秃顶的、那顶歪斜的假发套,本就被汗水打湿边缘,此刻被风一掀,竟然——
“嗖!”
脱离了他的脑袋!
打着旋儿,如同一个离奇飞行的破麻袋,朝着圈子中央正中央飞去!
目标——李县令面前那坛浑浊的黄酒!
“噗通!”
不偏不倚!
假发套精准入坛!
浑浊的酒液溅起!溅了李县令和旁边几位衙役一脸一身!
李县令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混合物,低头看着酒坛里静静漂浮的假发,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月光下,他那件宝蓝团花绸衫的胸口,濡湿了一大片深色的酒渍,如同被泼了一瓢泔水。
众人:“……(⊙_◎)”
钱多宝顶着光亮的秃脑门(几根不屈的发丝顽强翘着),伸着抓纸的手僵在半空,张着嘴,看着酒坛里的假发和自己的“杰作”,傻眼了。
气氛跌入冰点!
一片死寂中,赵铁柱噌地站了起来!一脸“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力量了”的悲壮表情!
他被这混乱和尴尬憋疯了!更关键的是,钱多宝这老抠把场子搞得这么尴尬,正是他这武人(自封)挺身而出、为衙门挣面子(顺便抢那十文钱)的好时机!他不管了!豁出去了!
“大人!诸位同僚!宵小……呃,文人把戏……不足挂齿!”赵铁柱声音洪亮,试图盖过尴尬,“吾辈当以筋骨为能!当以……呃……劈风斩浪之刚猛示人!值此良辰!末将愿献上……‘气冲霄汉·手劈西风瓜’!寓意斩妖除魔……哦不,除流寇于百里之外!” 他临时改口,还算圆了点回来。
“劈……劈西瓜?”众人茫然。这跟风花雪月有半文钱关系?
陆小饭心头升起不祥预感:“赵班头!要不……”
“无妨!”赵铁柱豪气干云地一摆手,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半生不熟的西瓜(孙大娘灶房案板上顺的),咚一声摆在院子中央一张吱呀作响的小几上。“此乃西风所化妖孽!看我如何破它!”
为了追求视觉效果,他特意让王大眼端来一小盆清水(冒充圣水),装模作样地净了净手。然后深吸一口气,扎下一个极不规范的马步(重心有点飘),缓缓抬起右掌!月光映照下,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仿佛真的被加持了某种“神力”,周围衙役屏息凝神,连李县令都暂时忘了酒坛里的假发,瞪圆了眼睛。
“呔——!!!”赵铁柱骤然爆喝一声,气势如虹!如同平地惊雷!
只见他手臂青筋暴起,肌肉虬结,凝聚了全身气力的一掌,猛地劈下!带着劈山裂石般的威势!首奔瓜顶!
然而!
这西瓜!它就是个普通的、甚至还没完全熟透的西瓜!外皮硬韧,内里……可能还带着点脆生的空隙感。
更关键的是!
赵铁柱今天被拉来坐半天,腰腿本就因腹泻没完全恢复,那一盆“圣水”洗手,几滴水滴在几面上也没注意。
就在他气势如虹劈下的刹那!
支撑着西瓜的那只脚(踩在湿痕上),很轻微地……
一滑!
重心瞬间偏移!
本该力劈华山、掌落瓜开的完美一击,瞬间失了准头!
凝聚了赵铁柱毕生功力和信念(?)的右掌,几乎是擦着西瓜的顶部边缘,带着强大的惯性,狠狠地砸在了西瓜侧下方!
“砰——噗嗤!!!哗啦啦——!!!”
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瓜瓤被极度挤压、混合着瓜皮碎裂的诡异声音!
最后如同开闸泄洪!
那半生不熟的西瓜,在巨大的挤压力和冲击力下,没有裂开,而是像一个被重锤砸扁的番茄酱罐头——整个爆浆了!
鲜红(偏粉)的西瓜瓤、汁水、白色的瓜籽,混合着碎裂的瓜皮渣,如同火山喷发、泥石流奔涌,呈扇形、带着巨大的动能,呈喷射状!
目标!正前方!毫无遮挡的李县令!
以及……李县令左右两桌“吃瓜群众”!
噗啪!噗嗤!哗啦!
鲜红粘稠的瓜瓤糊了李县令满头!满脸!满身!甚至溅进了他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嘴里!他头上顶着几块瓜皮,脸上、胡须上、眼睫毛上,挂满了湿漉漉、黏糊糊的瓜瓤碎屑!宝蓝绸衫彻底被染成了粉红战袍!整个人如同刚从西瓜地狱爬出来的史莱姆!
旁边的几位衙役同样遭殃!胖墩被糊了一头,像个红毛狮子;王大眼胸口一片狼藉;瘦猴眼疾手快抬起袖子挡了一下,结果袖子首接成了湿淋淋的瓜瓤裹布!
李县令被糊得呆住了,嘴唇上还沾着一块湿漉漉的瓜籽。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随即——
“呕——咳咳咳!唔!” 喉咙被那生涩的瓜瓤和猝不及防的腥甜汁水呛住!他猛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一块滑腻的瓜籽碎片似乎卡在了气管边缘!
“水……咳咳!水!”李县令挣扎着伸手去够桌上酒杯(里面还有假发)。
众人乱作一团!拍背的,递水的(递那个有假发的酒坛?),场面再度混乱升级!
钱多宝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突然觉得有点庆幸?至少没被西瓜糊头!
就在众人围着被西瓜瓤糊得狼狈不堪、咳嗽不止的李县令手忙脚乱之际。
孙大娘端着一个巨大的蒸笼屉,喜气洋洋地登场了!她根本无视场中狼藉,声音响亮中带着得意:
“来来来!让大家久等了!雅集雅集!雅人怎能没有雅食?俺老孙……咳咳,奴家为各位精心炮制——‘文曲点化·墨香灵感包’!吃一口!七步成诗!两口成篇!三口……保管连流寇都得夸您有文化!”
热气腾腾的蒸笼揭开!
十几个包子躺在屉布上,雪白暄软(表象)。
包子上,还用不知什么酱料,点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梅花?(看起来更像血指印或者霉点)
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包子皮面粉香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或劣质墨汁的味道飘散开来。
李县令刚被呛得缓过一口气,脸上、身上、头发上还粘着瓜瓤,闻着这味道,看着那几个诡异的包子,脸都绿了,本能地往后缩。
众衙役更是一个个面露惊恐,尤其经历过“神力咸菜”浩劫的,看着那包子,仿佛看到了死神邀请函。
陆小饭脸都白了:“大娘!这包子……馅是什么?”
“哎呀!这可是秘方!”孙大娘神秘一笑,拿起一个最白的包子,热情地塞到刚缓过气、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李县令面前,“大人!您先尝尝?沾点仙气儿?保证文思……呃,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李县令本想拒绝,但看着孙大娘那彪悍又期待的眼神(拒绝可能被塞一笼),又想着自己县令的体面(虽然现在没啥体面了),再想想那十文钱的赏赐(总得兑现吧?)。他硬着头皮,极其艰难地、用两根粘着瓜瓤的手指拈起那个包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县令的手上。
他紧闭双眼,如同服毒,小心翼翼地凑近包子,轻轻咬了一口……
雪白蓬松的面皮被咬破!
预想中的肉香或者菜香并未逸出!
一股浓稠、粘滑、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铁锈和腥臭气息的液体,如同压抑己久的毒液,瞬间从包子馅里喷射出来!
呲——!
漆黑的汁液飙射!糊了李县令刚抹干净一点的鼻尖!溅了他一身新换上去的瓜瓤粉红战袍!几滴还精准地飞入了旁边正张大嘴表示惊骇的王大眼口中!
“嗷——!!!!”李县令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甩手将包子扔飞出去!那漆黑的汤汁还沾在他的胡子上!
“呕!”王大眼一口咽下去,脸色瞬间由红转青,扶着桌子开始干呕!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墨黑的汁液,雪白的包子皮,喷溅的轨迹,李县令脸上新糊的黑色浆点……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恐怖抽象画!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大的混乱!
“毒!有毒啊!”
“黑水!包子里冒黑水!”
“又是神力咸菜升级版?!”
“俺的娘!快跑!”
衙役们彻底炸了锅!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桌子被撞倒,破诗稿和烂毛豆撒了一地!
孙大娘一脸茫然加委屈,捧着蒸笼屉:“咋了?不好吃?这可是俺用最浓的酱缸老卤汁(放了十年的咸菜卤?)+隔夜墨鱼汁(画符剩下的?)+一点铁锈粉(据说补血?)调和的秘制‘墨水酱’!最能启发文思!墨香……懂不懂墨香?!” 她似乎对“黑水”效果非常满意?
陆小饭看着这地狱般的场面:糊了假发的黄酒坛倒在地上,酒液横流,假发像海草漂浮;满地西瓜瓤尸体;李县令失魂落魄地坐在唯一没倒的椅子上,脸上糊了红(瓜瓤)白(面皮)黑(墨水汁)三色,像个抽象派木偶;赵铁柱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拳头还维持着劈瓜姿势;钱多宝缩在角落摸着自己的秃头假发。月华如水,照着这片比流寇洗劫过还狼藉的后院。
混乱中,陆小饭的袖袋被撞了一下,一本书(他的记事簿兼草拟诗词本)掉了出来,恰巧掉在流淌的酒水和瓜瓤泥浆中。他慌忙去捡。
李县令突然爆发出一声沙哑、绝望、气急败坏的怒吼:
“滚……滚!都给我滚!!!赏个屁的月!开个屁的会!十文钱?老子扣你们每人一月俸禄!!!陆师爷!!!给我记下!明日……不!现在!现在就给老子写文书上报府衙!就说本县发现巨大铁矿!重开矿业!搞钱!搞人!这破摊子……老子养不起你们这群……饭桶加艺术大师了!!!”
吼完,他似乎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那身粘腻混乱的袍服,踉跄着冲回了内堂,留下一地鸡毛和无限惊恐(又要扣钱了?)。
陆小饭捡起沾满污秽的本子,无奈地站在废墟中央。这时,一阵风卷着几片混乱中被撕碎的纸(账目草稿?)飞到了他脚边,在油污和酒液中逐渐模糊。他刚要弯腰查看,忽听不远处孙大娘困惑地嘀咕了一句:
“咦?俺昨晚熬馅时,好像把那份登记库房旧物件(可能包括磨盘、水车残骸)的单子……扔灶膛引火了啊?那张纸写啥来着?”
陆小饭心头一跳,库房旧物件登记?还没来得及细想,几个被罚俸吓哭的衙役撞了过来。
“陆师爷!您要给我们做主啊!那包子毒不死人!扣钱是真的要命啊!”
陆小饭:“……” 他看着眼前鼻涕眼泪糊一脸的衙役,再看看月光下这如同战后废墟的“雅集”现场,以及脚边彻底被污秽浸透、无法辨认的纸片,还有孙大娘那迷茫的背影,所有线索、质问、疑惑,都淹没在了一片混乱、怨气和狼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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